沈秋辞虽然得了和裴远舟和离的圣旨,但这消息多半还没在民间传开,她身份尴尬,不好现身刑场,但这样大快人心的场面,她又不想错过。
刑场旁边有一座酒楼,占地四层,从天字号的包厢看出去,是能纵览整个刑场全局的。
于是沈秋辞便包下了一间厢房,美酒佳肴相伴,只当看戏似的,看着裴远舟如何赴死。
他被人五花大绑抬上刑场,丢在正中的位置。
五根缰绳分别套在他的四肢和脖颈上系了死结,另一头,则套在了马背上。
官兵骑于马上,五人纵马分别朝不同方向而立,
只等监斩官一声令下,五人同时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只一瞬,
裴远舟便如同一颗遭受了重击的熟瓜,朝四面炸裂开来。
死无全尸。
楼下传来阵阵惊呼,沈秋辞昂首满饮杯中酒,再添一杯,祭洒大地,以慰长姐在天之灵。
夏裳实在见不得这血腥场面,强忍着胸口的恶心,将窗户合上。
“这人都成了碎肉,也不知裴大人等下散场要如何收尸。”
“你以为裴承韫能挑拣的多仔细?”沈秋辞冷笑道:“不过是将一抔染血的土捧了去,丢到裴家的祖坟了事罢了。裴远舟临了丢了面子失了里子,落得这么个下场,且算便宜他了。”
夏裳道:“他们裴家对外风光这么些年,可说到底还不是一盘散沙?他那个妹妹,没出事前天天往侯府跑,生怕落下什么便宜。真出了事儿,听说举家连夜从上京搬走了,恨不得连自个儿的姓都改掉。”
裴迎春除了总想着占沈秋虞的便宜外,实际上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树倒猢狲散,她跑得快,沈秋辞便也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不打算去找她的麻烦。
亲眼看见罪人得了应得的下场,沈秋辞惦记着要去请孙太医回府给沈夫人看病,于是没在酒楼过多停留,便结账离去。
孙太医家住城西,距离方才吃酒的酒楼并不算远。
故而沈秋辞并未乘坐马车,只与夏裳结伴步行而去。
路过春花苑的时候,见那烟花地门前围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女子的骂架声也是刺耳。
沈秋辞不免多看一眼。
却看见和人起冲突的,正是当日她在大理寺门外,见到的那名与裴承韫有所纠缠的女子。
“月盈!你别走!”
老鸨死死拽着月盈的衣袖,冲她喊道:
“你这般走了,良心是叫狗叼了去?你拍拍胸口问问自个儿,你四岁就被你爹卖给了我,我花了多少心血培养你?你及笄前那么多人相中了你,我可有推你出去接一次?你倒好,一朝得了富贵就变了那忘了恩义的白眼狼!”
月盈一句话也不分辩,只费力挣扎着,想要从她手中挣脱。
奈何她身材瘦弱,哪敌老鸨膀大腰圆的气力?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
做这一行的,都是做的卖笑生意,每天迎来送往那么些人,早就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丢人了。
相反看热闹的人越多,老鸨数落起月盈来就越是起劲,
她仍是拽着月盈的衣袖不放,另一只手腾出来,用力揪着她的耳朵,
“你这死丫头!没有我你怎么可能遇到裴大人?你一个侍弄风尘的女子,哪里能得那样好的命数?今儿大伙儿都瞧着呢,咱让他们也评评理。”
老鸨一声吆喝,身后的打手立刻拿出了一本账本,摊在月盈面前,
“我供你吃供你穿,请人教你唱曲跳舞弹琵琶,有哪一项不是开支?那么多漂亮姑娘求着我贴上她们当头牌,我为了你何曾理会过?我捧你这些年,你现在发达了,翅膀硬了,给我二百两银子就说要赎身?我呸!打发叫花子也不止这个数!”
她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扯着嗓子在月盈耳边喊:
“我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要么你老老实实在春花苑给我待着!要么就拿一千两来赎身!否则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撸起袖管来,一把将月盈推搡到地上。
月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眸光发狠瞪着老鸨。
沈秋辞那日见她时,只觉她眼神闪躲骨子自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可今日却浑似变了个人般,说话也有了底气,
“一千两就一千两,不过这银子我敢给,你也得敢拿才是!”
她一脸的骄傲,陡然拔高声音道:
“我今儿可是要搬去丹阳侯府的!你不知道就出去打听打听,而今的丹阳侯府是谁当家?那可是上京新贵,皇上身边的红人裴承韫裴大人!
裴大人与我情好,刻意翻新府邸要迎我去同住,说不准哪一日我就要成了世子!你如今嚣张你的,且看到时候我会不会叫人砸烂你的招牌!”
老鸨不甘示弱道:“迎你过门?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这脏身子也想攀高枝?裴大人不过是贪图你新鲜,想着白玩你罢了。偏是你个纯犊子上赶着去,还当自个儿得了泼天的富贵!”
“你放屁!”月盈情绪忽而激动起来,“那薛吟霜从前不也是风尘出身?她不也嫁进了侯府?她给侯府添丁后,地位更是扶摇直上,得了侯府的掌家权,连沈氏那个主母也得看她的脸色!我哪一点比不上薛氏?若我入了侯府,我定会......”
——“姑娘好大的志气。”
身后,一道语气冷硬的声音截断了月盈的话。
她猝然回头,
目光正正落在了沈秋辞唇角阴沉的冷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