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婧清此刻内心深处对自家这位娘亲的敬佩之情如潮水般涌动,短短数月之间,沈玥珠竟能从昔日的直率泼辣,摇身一变,成为如今这般言辞犀利、逻辑严谨的辩论高手。
她的每一句话如同锋利的箭矢,直击要害,字字诛心。
特别是那句掷地有声的“去大门外评评理”,沈婧清暗自思忖,此言一出,定能让林太太气得面色铁青,七窍生烟。
她悄然侧目,瞥向林太太。
果然不出所料,那张历经岁月磨砺的脸庞此刻已由最初的羞愤红晕,迅速转变为压抑不住的愤怒紫胀。
女儿林娴霜委身庆元侯府为妾,本已是林家难以洗刷的耻辱;而今沈玥珠口中那句“贱妾”二字,更是如重锤般狠狠砸在林家的尊严之上,仿佛将他们家族的脸面无情地踩踏在泥泞之中。
林家在返京之后,除了例行拜访忠勇公府,便径直来到了庆元侯府,其首要目的便是以强硬的姿态,为林娴霜争取一个更为体面的名分。
毕竟,孩子已然出生,彻底断绝林娴霜与侯府的联系实属不切实际,但他们期望至少能够提升她在府中的地位,以稍稍挽回林家的颜面。
林太太自负出身名门,自始至终未曾将宋氏放在眼中,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与口才,定能轻易说服对方。
然而,几番唇枪舌剑的交锋过后,宋氏竟无需亲自出马,仅凭沈玥珠这位离异之身的妇人,便将林太太的种种攻势逐一化解,尽数挡回。
这场面,无疑是对林太太傲慢态度的当头棒喝,令其颜面扫地。
沈玥珠那张艳丽的面庞上,此刻却挂着一抹令人皱眉的粗鄙笑容,口中吐出的言语更是满载市井俚语,与她那身华贵衣饰、头戴珠翠的贵女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她高傲地端坐于主位之上,那双丹凤眼斜斜一挑,流露出对林太太的极度轻蔑,仿佛一只得胜的孔雀,趾高气扬地向对手展示着自己的华丽羽翼。
林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冲击得心头剧震,只觉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纱幕,视线模糊,耳畔嗡鸣。
她强忍住胸中翻涌的气血,手指用力扣紧了身边两个儿媳的手臂,那细腻肌肤下坚实的骨感透过薄薄的绸缎传递过来,给予她一丝支撑的力量。她竭力稳住摇晃的身体,不让自己的尊严随着晕眩一同坠入无尽的黑暗。
林太太的脸色在愤怒与痛心交织下变得苍白如纸,她艰难地挺直腰背,一双杏眼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宋氏,那目光中蕴含的不仅仅是责难,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的声音虽低沉却字字掷地有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紧咬的牙关间挤出,带着无法忽视的痛楚与决绝:“侯府的待之道,今日我林氏算是领教了!太太,人生漫漫,世事难料,你今日的得意,或许明日就会成为你的悔恨之源。我劝你,且行且珍惜,莫要因一时的嚣张,断送了长远的安宁!”
哎哟,居然还对咱们口出狂言呢!
几个妇人交头接耳,眼里满是不屑与讥诮。
她家那位千金的卖身契,可还稳稳攥在咱家老太太手里,哪里来的底气如此嚣张?
沈婧清内心实则疑惑丛生,不禁暗想,这位林太太究竟是哪里来的迷之自信,竟敢在这个微妙时刻,与侯府公然较劲?
宋氏眼帘微垂,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掠过嘴角,手里的茶杯轻轻搁置于桌上,语音平和,无丝毫因受到挑衅而显露的愠色。
“林太太……”
这声轻唤,令林太太瞬间怔愣,恍然惊觉,面前的宋氏并不似她预想中的那般好拿捏。
“不知林太太依仗何种资本,方能言辞间流露如此豪情壮志。”
“林家小姐自甘沉沦,充当我家侯爷外室多年,近又自愿成为府中侧室,其卖身契正安放于我手中。阁下此番作为,是企图威胁于我吗?”
宋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迎着林太太交织着惊愕与愤怒的目光,坦率直言:“莫非不怕我仅凭一纸契约,便让她另寻归宿?”
“你好大的胆子!”
林太太尖叫制止,声音里满是不甘与慌乱。
沈婧清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心中暗暗赞叹母亲与自己心有灵犀,一言一行皆恰如其分。
林太太几乎要挣脱儿媳们的束缚,欲向宋氏扑去,幸得长媳急中生智,在她耳边低语劝慰:
“娘,您得为妹妹的将来打算啊!万一真把侯太太惹恼,当众处置了妹妹,她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宋氏面对近乎崩溃边缘的林太太,只是含笑摇头,姿态从容。
“国子监祭酒、詹事府詹事……林大人能攀上这些权柄显赫的职位,其中缘由,林太太您心里应当比谁都明白。朝堂之上,多少官员对此等高位望眼欲穿,却远不及林大人的好运道。”
宋氏掩口轻笑,未尽之意不言而喻——林家凭借忠勇公府的助力,甫回京便揽下两处要害职位,此举无疑触动了众多官员的敏感神经。
难道他们真的都比不上林辅生的才智?此中不满,不仅来自非忠勇公阵营的官员,恐怕就连同党内部,亦不乏暗中嫉妒之人。
宋氏的微笑淡然而意味深长,而林太太则如被寒意侵袭,面色苍白。
“你……”
林太太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胸中的怒火,“今日我情绪激动,言行多有不妥,还望侯太太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之前趾高气扬,转眼就学会了低头。这种人最擅长背后耍手段,眼下虽是迫不得已,但待到时来运转,便会像毒蛇一样,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沈婧清坐在矮凳之上,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太太道歉时眼中闪过的那一抹阴冷,心中暗自感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骨子里的脾性一模一样。
宋氏温柔地摸了摸女儿沈婧清的头,眼底深处对林太太的性情揣摩得一清二楚,仿佛能透视人心的幽深湖水。
此时此刻,沈玥珠因捕捉到林太太罕有的柔弱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