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回武南庄判官请阎王
会友楼内眼瞅着就是一场凶杀恶斗啊,程咬金一个人要敌二十个人。胜算如何?程咬金心里头也没底。会友楼的掌柜的让程咬金给气坏了,开业两年了,就没瞅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吃完饭不给钱,还在这里耍横,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让这些伙计们绰家伙把程咬金打包围了。眼瞅着要打起来了,这个时候,由打外面喊了一声:“住手!”一下子把这群殴事件给制止住了,紧跟着有两个人由打外面就走进来了。
掌柜一看,哎哟!这不是东家吗?赶紧一溜小跑来到前面那位人身边。
程咬金这个时候也看到那个人了,一看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虽说是小伙子,但是,带着那么一股子老成劲儿。年岁不过三十,也就是二十**岁,跟自己仿上仿下,面如黑锅铁,亮中透黑,黑中透亮,两道利剑浓眉直插入鬓,一对大眼睛皂白分明,通冠鼻梁,方海阔口,微微的有那么一点小胡子,不多。穿着一身员外的服装,头上戴着员外巾,身披员外氅,蹬着福字履。往那一站,稳稳当当的。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高七尺的汉子,比前面这位黑脸的略微低一点。黄白净子脸,穿着一身短打衣靠,背后还背着一口单刀。看年岁得在三十五六岁。两道细眉,一对小眯缝眼,眼珠叽里咕噜直转悠。鹰钩鼻子,嘴皮儿不厚,留着两撇燕尾胡儿。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跟随。
会友楼掌柜的一溜小跑就来到这个黑脸的员外爷身边了。
“哎呀,员外……”
就见这位把脸一沉:“我说老李啊,你怎么回事儿啊,啊?好歹你也是个老买卖人了,怎么不懂得和气生财呀?为什么放着买卖不做,上板儿要打人呢?这是何必呢?这要打伤人命,不给咱们招灾引祸吗?”
“哎……员外爷,您教训的是,不过今天这事儿实在是太气人了,他是这么回事儿啊,我……”
“不必说了!我在外面瞧得清清楚楚,我全部瞧见了!”
“员外爷,您全看见了?”
“嗯!看见了。”
“那员外爷,您说这气人不气人?”
“行了!我让你是管理这会友楼的,不是让你在这里给我惹是生非打架的!赶紧地让伙计们该干嘛干嘛,把上去的板儿全拿下来,照常营业!刚才你也告诉人家了,说今天在咱们大堂吃饭的,你全不收钱了。好了,老李,这个钱就从你本月的月薪中扣除,以做惩罚!”
“呃……员外爷,那,那这位赖账的呢?”
“我自有处理,这事情不归你管!”
“啊?”掌柜的一看多倒霉,我这招谁惹谁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吗?结果我倒落了一身不是!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那这时候,就见这位员外爷身后的那位跟随朝着掌柜的一使眼色,那意思:“这事以后再说,你先忙你的去,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掌柜的久在江湖,什么都懂,一个眼神就明白了。赶紧地命令伙计:“都散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哎,把板儿撤下来,照常营业!”
伙计们更不敢违抗命令了,赶紧忙活。灶上的师傅,拎炒瓢的,拿大菜刀的,也都一个个的低头灰溜溜地溜进后厨了。就把程咬金剩那儿了。
程咬金一看,可以啊,这个人厉害呀,三两句把这些人全镇住了。“我说你谁呀?”程咬金用手一指这黑脸的员外爷。
黑脸的一乐,冲着程咬金一拱手,“我就是您刚才所说的判官,我过来是要参拜你这个阎王来了!”
“哦……”程咬金一听,“你就是那个武南庄的员外爷,铁面判官尤俊达?”
“不错,正是尤通!”
“尤通是谁?”
“尤通是我的名字,俊达是小字。”
“哦……闹了半天,你叫尤通尤俊达。”
“不错,咬金兄,您说对了。”
“嗯?”程咬金一听,“怎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对呀,咬金不是您的字吗?您的名讳在下不敢提呀。”
“哦……”程咬金明白了,“这位肯定在斑鸠镇做过调查,知道俺老程的名号。所以,一看是俺老程,他不敢动手了。哼!也算这小子识相!”
“不错!我就程咬金!刚才,我在你这会友楼吃饭了。吃完饭,你们给我一算账,说两吊钱。我就吃了八个菜,就两吊钱!我程咬金从来吃饭给钱。我说:‘好!你既然是两吊钱,我就给你四个筢子。为什么给你四个筢子呢?因为俺老程今天到斑鸠镇卖筢子,这一把筢子卖五百文钱。’我这到会友楼来不为别的,我就是为了找你,我要卖给你一把筢子。因为我听说了,尤员外在这东阿县现在属于首富啊,首屈一指。你家大业大,我程咬金是穷人。我找别人卖筢子,别人也买不起。所以,我就找你来了!看见没?”程咬金一指地下,刚才给那小伙计四把筢子,早让小伙计扔地下了。程咬金一指,“这就是给你们的四把筢子,我用它来抵你的酒饭钱!”说着,程咬金一抬腿,“咕噜!”又从地上挑起一把筢子,然后,“咣啷!咣啷!”把手里的那两个两半的食案扔地上了。一伸手,正好把这把筢子接在手里。“咣!”往地上一杵,“瞧见没?尤员外,这把筢子是卖给你的!掏钱吧,五百文!”
呵!尤俊达一听,尤俊达看了看身边的那跟随,两个人是相视一笑,“啊……原来咬金兄来我会友楼是找我来谈买卖的?”
“啊,不错!我是来卖筢子的!”
“哦,你这筢子多少钱?”
“我这一把筢子五百文,掏钱吧!”
“五百文呐?倒也不贵。不过我这人出门向来不带那么多钱,身上一时银钱也不方便。”
“不方便,没关系。你这会友楼那银柜里有的是钱,从那里拿呀?”
“那可不行,我家好多买卖,一个买卖一本账。我就算是做东家的,也不能够随随便便从买卖的银柜里面取钱,这是规矩!所以,咬金兄,如果您不怕累的话,您敢不敢跟着在下去趟我的武南庄?到庄里,我不但买你一把筢子。我那庄太大了,需要筢子的地方太多了。你这里不还剩下五把筢子吗?我全部包园儿了!那四把就抵刚才您在我这会友楼吃饭的钱了。回头我把钱就给了会友楼,存在会友楼的银柜里,就等于抵账了。怎么样啊,你敢不敢?”这人将了程咬金一军。
程咬金的大眼珠子叽里咕噜一转悠,“哦……明白了!这个地方是会友楼,是他的买卖铺户。要在这个地方打起来,那非得把会友楼给拆了不可呀!他这是用计把我赚到他的武南庄。到武南庄,他来个关门——这、这打老程啊!明白了!这小子一肚子弯弯绕啊,想把我坑过去!”
尤俊达一看,程咬金大眼珠子叽里咕噜直转悠。尤俊达也明白了,“啊,咬金兄,如果您认为呀,我在武南庄给您设下了圈套,要诓您过去,到那里,再为难于您。您大可不必去。您该回家,回家。我告诉您,我尤俊达是个场面人。我说买筢子,我一定买。您先回家,等回头我派人把钱送到您家,到您家取筢子。您看如何呀?既然你不敢跟我去武南庄,也只得如此了……”
程咬金这个人最怕被人激,这一激,程咬金受不了——“我要不跟他去武南庄,显得我程咬金不够英雄,显得我孬种,显得我胆子小!”“好!嘿!不就是武南庄吗?离这个地方也就十来里地呀,一眨巴眼儿工夫就到。行了!你头前带路,我到武南庄取三吊钱去!”
“呀?”尤俊达身边随从一听,“嘿,程爷?您刚才不是说五百文一把吗?您这一共五把呀。那该着是两吊五百钱呢,怎么又成三吊钱了呢?”
“我要钱都合理。这筢子是两吊五百钱。但是,我还有跑腿儿钱呢。我等于把这五把筢子给送到武南庄的,等于送货上门。送货上门有配送费五百文!”
“啊?啊哈哈哈……”
程咬金一说这话,尤俊达是哈哈大笑,“好!算得真仔细!算得真精明!咬金兄,您这五百文可真敢要啊。”
“咋不敢了?到武南庄我都敢,为什么不多要五百文呢?”
“好!我就喜欢你这劲儿!那咱们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
“走!”
尤俊达一挥手,非常干脆。转身就走到会友楼外。这儿早有人给尤俊达备好马了。
尤俊达说:“咬金兄,您是乘马呀,您还是步行啊?”
程咬金说:“我乘马可以,我乘马!你得找匹马给我驮着我的筢子。”
“哟,我要是再找马给你驮筢子,那你这五百文是不是就该不给我要了?”
程咬金说:“如果是那样啊,干脆,你跟我一起走着去!”
“哎呀,”尤俊达说:“咬金兄啊,您真是舍命不舍财呀!”
程咬金说:“当然了,这个年月,挣点钱那是难的,我又豁上性命去挣钱,这一文钱我都得赚到兜里!”
“行!”尤俊达一挑大拇哥,“此话在理!我说朱能啊……”他就喊自己的跟随。敢情,那个人叫朱能。
“员外爷。”
“你腿脚快,先回武南庄,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尤俊达附在朱能耳边嘀咕了几句。
朱能一点头:“我明白了!”
“走吧!”
“是!”
这朱能也不骑马了,身子往下一哈,一迈步,“噔噔噔……”把程咬金吓一跳。怎么?程咬金没反应过来,就见那朱能一溜烟没影了!
“哎呀!”程咬金一看,“我说刚才那人是人还是兔子呀?”
“啊,他呀,是我的跟班的,人送外号叫做‘飞毛腿’,姓朱叫朱能。谁跑步也跑不过他!”
“哦……飞毛腿,哎,比我这马都快呀!”
“走吧,咬金兄,咱俩一起上路,这筢子你可得自己给我扛着。”
“那是自然!我这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给我头前带路!”
哟!尤俊达一看,我成他的向导了。
“咬金兄请!”
“尤员外请!”
就这么着,尤俊达带程咬金,后面还跟着几个跟随,一直往西走。街两旁站满了围观老百姓,他们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在议论什么。但是,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其中就有一位,谁呀?那布铺掌柜的——孔掌柜的。
孔掌柜的敢情上午饭都没吃,一直跟随程咬金呢,一直要看程咬金怎么大闹会友楼。尤其看到程咬金被会友楼的掌柜的、伙计给包围住了,可把这孔掌柜乐坏了——“这下子,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两雄相斗,必有一伤啊!我趴在桥头看水流,坐在高山观虎斗!我得好好地出出这口气!”结果没想到啊,没打起来。哎呀……这孔掌柜的心说话:“怎么回事?怎么这个尤员外那么好说话呀,啊?程咬金白吃白喝,四把筢子就抵了酒饭钱了,他就忍了?哦,要把程咬金带到武南庄……嗨!程咬金,你这一去武南庄,估计明天你就要从世界上消失了!”
孔掌柜的心理是围观老百姓的普遍心理。所以,大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程咬金就当没听见,扛着筢子跟随尤俊达一直往西走。
简短截说,走了有十来里地。前面闪出一片庄院。就这片庄院得有一百来户人家。而且这各个人家的房子那房墙都是一个颜色的,都是青砖青瓦,统一的建筑风格。一路之上看到很多庄客,有的扛着锄的,有的拉着牛的。看这意思,这都是到农田干活的。只要这些人见到尤俊达,都毕恭毕敬,往那一立,冲尤俊达一拱手、一施礼。尤俊达冲人家一点头,就算还礼了。那些人接着再拉着牛、扛着锄去干活去,就走了。
程咬金一看,尤俊达果然是个大庄主啊,这些人对他还真毕恭毕敬的。
就这么着,程咬金跟随尤俊达再往前走,来到村子的正当中一看,这边有一片建筑群,是座高门大院的,磨砖对缝,一看,这建筑也是新的,不会超过几年。
尤俊达一边走,还一边很客气地给程咬金介绍:“咬金兄,看见没?这就是鄙人的寒舍,我就住在这里。这也是武南庄最大的建筑,就是我们家尤府。”
“尤府?我没见过。盖你这府的时候,我在监牢里,在死囚牢!”
“我听说过,听说您把盐巡给打死了。”
“不错,我打死的!”
“你怎么打死的呢?”
“我怎么打死的?我三拳两脚给打死的!”
“不对吧?你应该是抡着一把钢叉,把那铁枪熊扔到了界碑上给摔死的吧?”
“哎……”
程咬金这个时候很诧异地看了看尤俊达,“我说你这尤员外,好像你对我很清楚啊?”
“我呀,听说而已。”
“这是案情,你怎么就知道的啊?”
“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方法。”
“高了!”
说着话,就已经到了尤府的正门口了。
程咬金一看,广亮大门,天鼓响的门洞,上面吊着气死风灯。门里门外有不少的庄客,一见到尤俊达,都过来施礼。
“员外爷!”
“员外爷……”
“嗯!”尤俊达用手一指程咬金,“看见没?这位是程爷,扛的是卖给我的筢子,一共五把,给我收好了。”
“是!”
这些人过来就想从程咬金肩膀头上把这筢子拿下来。
“慢慢慢……谁也别伸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呀,这钱还没给我呢!”
“嗨!咬金兄,都到我庄上了,你还怕我少了你的钱吗?”
“那可不一定!像你们这么有钱的人,越有钱,嘿!越抠门啊!万一你再孬我的筢子呢?”
“不至于,这么多的庄客都看着呢。我买的程爷的筢子一共是五把,三吊钱!我现在没给他呢,大家做见证,一会儿工夫我要给他钱。先让他把筢子放下来,省得累着。怎么样啊,咬金兄?这回,你信不信我呀?”
“嘿!这回我也不信你!这些都是你的门客,都是你的庄丁。你对他们讲什么都没用,也传不出去。不过呢,既然你做出这种姿态了,我要是不放下,也显见得俺老程这个人心胸太窄。”
“哐啷!”程咬金一斜肩膀,扛的五把筢子由打程咬金肩膀上就落到尘埃了。有人过来就扛走了。
尤通一看,又是一挑大拇哥:“咬金兄,我真赞同你!跟我往里取银子去吧。”
“好啊,头前带路!”
尤俊达微微一笑,一撩衣襟,迈门槛,他又走进自己家了。程咬金在后面挺胸、抬着大草包肚子,一迈步,也迈进尤宅。
转过一座西墙,也就是影壁墙,就到了尤宅大院了。迎面就是待客大厅。
程咬金到这儿一看,哎哟!程咬金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呢?就见由打影壁到待客大厅这甬道上,两边站着得有一百来号壮小伙子,一个个都光着上身,身上那都是腱子肉,都是肌肉,都是块儿!那胸肌都是方的,往下看,都八块腹肌,天天健身啊。这些小伙子一个个的都在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都正当年!而且,每人手中拿着一把长柄大刀。这刀是斜着拿的,小伙子两两一组,对面而立,手持大刀,是光芒四射,令人心惊胆寒。这刀头在半空中交叉成一个十字,在那里摆了一座刀阵。
再看尤俊达仍然面带微笑,“咬金兄,请吧!”他让程咬金先走。
程咬金当时咽了个唾沫,心说话:“坏了!人家真给我来了一个关门打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