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薄行看着画像,恍惚间觉得好像看到了国师本人一般。
可他内心又清楚地知道,国师离开的方式那般壮烈,怕是他托了关系也不会有重逢的日子。
“你看你这房间,如今空落落的。”
“一点儿点缀之物都没有。”
“一切金银黄白之物,你都能视若无睹。”
“任何书画古董,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满心满眼都只有黎民苍生。”
“你是有大胸怀的人,可偏偏为何挑中了我呢。”
“我自认,如何也不可能做到你这一步。”
“如此一来,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信任。”
“......”
可斯人已逝,任凭丁薄行在如何絮叨,也不可能得到国师的任何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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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央恒告别丁薄行后,便直接回了宫。
入宫之后更是连衣衫都来不及更换,便立刻去了央祁那里。
“陛下,恒亲王来了。”
内侍官通禀的时候,央祁还正在批阅奏折。
“快请。”
央祁一听是央恒回来了,立刻就扔下手边的工作,起身去迎接。
“陛下。”
“怎么说。”
央恒刚进来便被央祁拉着往一旁走。
内侍官们极其有眼色的没有跟随,任由他们二人进了内室。
“黑水镇情况如何。”
“国师之前布下的水源可还在?”
“那边如今还能剩下多少民众。”
“官员治理能力又如何。”
央祁身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明明很想知道。
却被身份限制着,只能从别人口中听说。
可人心不可测。
他得到的消息有时候也不过是别人想让他知道的罢了。
而央恒不同,央恒不会在这些问题上做文章。
所以很多重要的事情,他都是委托央恒去做的。
比如这次的黑水镇,比如丁薄行的事......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
“我回来就直接奔你这里来了,一点儿不敢耽搁,你让我先缓口气。”
“趁这个功夫,还是先让人将户部的人喊来,怕是一会儿少不得要他们出力。”
央恒知道央祁急于了解那边的情况。
但话总要一句一句说,事情也总是要一点一点解决的。
“早前送过去的救灾粮还是不够吗?”
央祁一听央恒要喊户部的人,就知道又是粮食的事。
从各地频发灾祸到现在,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甚至一听到要粮,他都有些应激。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本就因为天灾收不上来粮食,甚至还为此免了这些地方民众的赋税。
可要分发下去的粮食却越来越多。
如此入不敷出下去,怕是要将盛朝的根基掏空了。
“怕是不够。”
央恒说的隐晦。
“让户部的人过来回话。”
央祁起身打开内室的房门,冲门口的人吩咐完,又立刻回到央恒身边。
急切地询问着。
“到底怎么回事。”
“国师开辟的水源尚且还得用。”
“附近村庄的人依靠着水源勉强求生。”
“只是到底留不住人。”
“还是有一部分都涌进了盛京城郊。”
“土地遭受干旱,龟裂的严重。”
“除了闲置,暂且没有更好的办法。”
“黑水镇...”
央恒盯着央祁,放在膝盖上的手默默地握紧又松开。
指甲使劲地在食指侧面刮擦着。
“已经有易子而食的情况出现了。”
“除了守城的几个人,其他各级官员应该都跑的差不多了。”
“不然也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
虽然他同丁薄行此行并没有光顾那些官员的府邸。
但就看城里的乱象,也可以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易子而食?”
央祁眉头紧皱,说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音量都抬高了。
天灾人祸本就是无法预料的事情。
哪怕他们所遭遇的这些不过是巫族的手段罢了。
可如何也不该出现这样凶残而泯灭人性的事情。
“当地不知从何时起,竟然衍生出了菜人市这样的地方。”
“易子而食,或者自愿前往换取钱粮。”
“至于这些菜人,总是会有富裕一点儿的人家有所需求的。”
但看那天他们所看到的萧条的模样,也知道那般摊位做的不是一般人的生意。
穷人四处逃窜,死里求生。
可外界的一切恶劣都翻不进那深宅大院去。
他们平日里干着吃人的事,如今遭了灾直接吃起了人。
说到底,兴衰都只有百姓苦。
“菜人市,易子而食。”
央祁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莹润的白瓷杯被震的叮当响。
这些字哪一个他都认识,可放在一起却让他觉得陌生的可怕。
这背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更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
“黑水镇的旱灾是最先开始的。”
“又是距离盛京比较近的城市。”
“赈灾虽然是不分地方,同步进行的。”
“可我对于黑水镇的倾斜,你最是知道的。”
“发放下去的钱粮都去了哪里,竟然逼得百姓们如此。”
央祁的愤怒溢于言表。
他极力的想从过去的一系列措施里找出造成如今这一局面的原因。
可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是他在用人上出了问题。
“那些逃走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罢免。”
“等将他们都捉拿回来之后,在按罪论处。”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改变黑水镇百姓的情况。”
事有轻重缓急,不可能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些不负责任的人身上。
当务之急还是改变黑水镇的现实情况。
“这次我去吧。”
朝中自然是不缺可以派去黑水镇的官员。
但是那里的民众却再也经不起被辜负了。
“......”
央祁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但也没有立马拒绝,便说明这个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
央恒并非一个勤勉的亲王,往常的事情都是央祁拜托了他才会去做。
不逾矩是他对皇权的尊重,也是他在这盛京朝中保全自己的方式。
可这次黑水镇的事情,他无法坐视不管。
看过了城里的萧条与人性的恶之后,他头一次将权衡利弊放在了第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