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乃岁末之终,辞旧迎新之时。天地间,万物俱寂,唯郑县百姓家家户户,早已忙碌如常。
鸡鸣三声,整个县城已是灯火通明。妇人们早早起床,穿梭于厨房之间,开始准备这一年最重要的年夜饭。她们巧手翻飞,剁肉剁菜,蒸煮炸煎,忙得不亦乐乎。一边是蒸汽氤氲的蒸笼,一边是香气四溢的锅灶,家家户户皆弥漫着年味。
家里没有仆人的男人们,则在院中挥舞着扫帚,将一年的积尘一扫而净。他们将屋檐上的蛛网除去,将门前的灰渣扫开,务求每一寸地方都干净如新。
打扫完毕,便是贴春联和挂年画的时候。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帮着大人们端着浆糊盆,无论富贵贫穷,皆在门楣最高处贴上红彤彤的春联,上书“福星高照”“岁岁平安”等吉祥话语。窗户上,则贴上巧手的妇人们精心剪好的窗花,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有蝴蝶双飞、喜鹊登梅,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祖堂前,香火缭绕,供品摆满了长桌。郑县人家极为重视这一仪式,认为这是对祖先的尊敬与怀念。人们虔诚地跪拜,祈求祖先保佑来年的平安和顺。每一声祷告,每一柱香火,都寄托着对先祖的敬意和对未来的期盼。
街巷间,也是一派热闹景象。没有买齐年货的人们,提着大包小包进出店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卖糖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围在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拉丝的糖稀,口水直流。
晨曦初现,薄雾缭绕,映衬着烟囱上的炊烟袅袅,整个郑县,展现出一幅繁忙而祥和的图景。
“大土匪黑虎伏法,县令大人公开审判!”街上,几个衙役敲锣打鼓地,边走边喊,将周义审孙有的消息散布在大街小巷。
“走走走,快去看看!”
“黑虎被抓啦!快去看周大人审案!”
“郑县终于要太平了!走,一起去县衙看看。”
有的老百姓不知道孙有是谁,但是要是说黑虎,那大家可太知道了。这祸害一方的土匪,在当地名声极其恶劣,令人闻风丧胆,又因凶狠残暴,而得名黑虎。
黑虎团伙常年在山中出没,抢劫过往商旅,时常袭击村庄,掠夺财物,甚至残害无辜百姓。他们所到之处,鸡犬不宁,百姓们谈虎色变,夜不安寝。甚至一些顽皮的孩童,在听到黑虎的名字时,也会吓得立刻停止嬉闹,躲到大人身后。
黑虎的恶行引起百姓们的不满和恐惧,周义多次派兵剿匪,因其熟悉地形,狡猾多端,每次都能侥幸逃脱。即便如此,百姓们也没放弃早日除掉这颗毒瘤的希望。如今听到他伏法,人们额手相庆,顾不得采买做饭,纷纷往县衙走去。
待江远山他们五个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的想要一睹恶魔的尊容,有的因家人被孙有残害,想要亲眼见其认罪忏悔。无论是哪一种,都有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在其中,仿佛他被抓,往后都是幸福日子。
“带凶犯孙有!”周义一声令下,手中的惊堂木种种落在礼案上,仿佛亲手点着了一个惊天大炮,庆祝除夕的到来。
不到片刻,五花大绑的孙有,就被几个衙役押上了堂。周义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审视着堂下被押解的孙有,内心偷偷长舒一口气,仿佛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孙有,”周义沉声道,“你可知罪?”
孙有跪在堂下,面色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知道,蒲济舟死了,没有人会救他了,于是他看着周义笑了。
“嬉皮笑脸!本官问你,罗泰兴一家的灭门案,是不是你所为?”县令厉声问道。
孙有闻言,浑身一颤,低头沉默片刻,终于叹息一声,缓缓开口:“大人,不是我。”
周义一挥手,示意旁边的主簿记录。孙有继续道:“凶犯杀人后,给了我些银子,让我帮着藏尸,我就将其藏到了牌楼巷废宅的地窖里。”
周义听罢,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厉声道:“来人!即刻前往废宅地窖查看!”
捕头带着数名衙役,迅速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来报告:“大人,属下等果然在废宅地窖内发现了许多尸体。由于之前罗宅走水,尸体被烧,有些面目不清的,看衣着,与卷宗记录对比,确是罗宅灭门案的尸体无疑。”
周义恶狠狠盯着孙有,声音冰冷地问道:“你刚说,凶手给了你银子。可见你知道谁是凶手,说出来,本官或可让你将功折罪。”
“蒲济舟啊!昨夜你就应该知道啊,你们抓我的时候,我不是说和他起冲突了么?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孙有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
“你有何凭证?”周义看着孙有问道。
“我怀里有张银票,上面有蒲济舟的章,是他给我的。”孙有说完,周义示意衙役们搜身,果然在他怀中掏出一张三千两的银票。
“三千两?蒲济舟一年的俸禄都没这么多!”周义喃喃自语。
“人家有的是钱,你们去家里搜,他家里有个密室,里面多的是金银珠宝。”孙有不屑地说道。
“如你所说,蒲济舟富贵无边,为何要如此残忍地杀害一个里正?”周义冷冷问道。
“罗泰兴也是前朝人,他们有亲戚,因为一张藏宝图没谈拢,蒲济舟心怀怨恨,就杀了他全家”孙有咬牙切齿地说,“但是我有言在先,杀人的时候我可没参与,都是蒲济舟带着他的影子们去的。”
“你说你没有参与,那你为何知道这么多?”周义又问。
“我刚说了嘛,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孙有并不想好好回答。
“大人,衙役们抬出的尸体里,穿着里正衣服的,不是罗泰兴。”一个仵作验尸后,发现不是罗泰兴,担心衙役们弄错,忙跑着来汇报。
“这是怎么回事?”周义又盯着孙有看,希望他识趣点,赶紧回答。孙有见周义着急,反而放松了起来,沉默不语。
“大人!草民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个声音响起,周义往外看去,发现是劫持自己的男子。
于六九走上前来,恭敬地作揖,将自己无意中跌入古墓,见到罗泰兴一事说出。周义本不相信他的话,突然想起那一堆金银首饰,立马转变了态度。于六九低头看了看孙有,小声咬牙说道:“你要是与昨日言行不一,保你活不出这大堂。”
孙有不想死,准确的说,不是怕死,是怕被折磨。他只好继续交代了所有事,周义、衙役们、围观的百姓们,都听得面色愈加凝重,无不感到愤慨。几个与蒲济舟交情的好的衙役,更是大惊失色,没想到平日里和蔼的蒲济舟,竟有如此令人发指的残暴行径。
周义拍案而起,怒声喝道:“孙有,你虽然没有杀害罗家一十八口,但你多年来为害一方,欺负我郑县百姓,烧杀抢掠,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来人,把他押入大牢,年后问斩!”
“好!”
“周大人判得好!”
百姓见周义审案果断,纷纷对其竖起大拇指。周义看着被押着走远的孙有,心中感慨万千,对捕头说道:“将牢里之前抓来的人都放了吧,从此刻起,也不用封城了。”他指的“之前抓来的人”,是罗宅案发后,抓起来的王姓人。
江远山他们在大牢门口,等到了被放出来的萧爽和萧铎。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笑着回了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