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自然有侍卫也听到歌声,慌忙四散而出。
不多时,歌声戛然而止。
又过了盏茶,侍卫们在门口轻声说道。
“禀老爷!”
“人抓住了!是个河间府的秀才,姓白。因为在您生祠前说过几句妄言,被当地官府夺了秀才身份!”
“听说您辞官返乡,特意编了几句唱词过来……”
嗯?
原来是个说我坏话,被夺了秀才身份的穷酸书生?
听闻我辞官返乡,特意过来羞辱于我。
魏忠贤本要勃然大怒,可随即心中一颤。
等等!
不对。
就算我狼狈返乡,可寻常人谁又敢如此编排于我?
他赶忙再喝:“问问他,究竟是受谁指使!不说把他舌头拔了喂狗!”
“是,老爷!”
门外很快响起几声惨叫,显然是在动手殴打那穷酸书生。
沈炼、裴纶对视一眼,隐隐觉得更不对劲了。
两人把孩子揽的更紧,心里也砰砰乱跳起来。
又过了片刻,侍卫再次回答,不过这一次带了惊恐之意。
“老爷……问……问出来了。”
“这书生说,拿了一个太监二十两银子,从河间府专程过来给……给……”
轰!
魏忠贤听到这里,脑袋都要炸了。
那个太监,自然已不用多想。
“专程过来干什么,说!”
侍卫已带了哭腔,大喊道。
“专程给老爷送行!”
话音刚落,但听四面喊杀声猛然响起。
紧接着,深夜亮如白昼。
似乎有无数官兵举着灯笼从夜色中冲出,冲着小小的旅店冲来。
遥遥听着,甚至听出他们似乎在喊:
“杀啊!”
“曹公公有令,擒拿反贼沈炼、裴纶,生死勿论……”
轰!
听着四周突然响起的喊杀之声,屋里众人顿时慌了。
沈炼、裴纶更是整个人都要疯狂。
难道,我们早就暴露了行踪?
不然为何外面突然涌出如此多的官兵。
还要擒拿我等,生死勿论?
两人睚眦欲裂,捏紧武器就要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慌什么,他们不是冲你们来的!”
魏忠贤却怒喝一声,再次拦下二人。
“不是,冲我们来的?”
两人一愣,转头不解的看向老头。
魏忠贤呵呵冷笑起来。
“曹化淳啊曹化淳,你真是好算计!”
“我终于明白,前日你为何如此痛快的放我出关!”
两人还要再问,却已来不及了。
随着外面喊杀声越来越近,显然和魏忠贤的侍卫已交上了手。
“老爷!敌方人数众多,约摸过万!还请老爷速速离开……速速离开……啊!”
门外的侍卫喊了一声后,具都抓起刀枪冲了出去。
毕竟,都是死士。
所谓死士,便是誓死方休!
拿了人家的钱,给人家拼了性命,这个时候不可能溃逃。
当外面不断响起惨叫之声,封堪钰、李定国两个孩子吓的小脸发白。
沈炼和裴纶更是再无法待在屋里,抓起武器冲魏忠贤低喝。
“魏老爷,走吧!”
“外面有近万之众,你那帮死士绝无幸理。跟我们一起走吧!”
说着,沈炼还要拉着魏忠贤一起离开。
甭管曹化淳是来针对谁的。
他非常明白,再逗留在此地,除了死没有别的下场!
魏忠贤却临危不乱,咯咯笑了。
“跟你们一起走?你们去哪?”
“去……陕西!”
沈炼终究说出了四人的目的地,陕西境内。
魏忠贤听了他们要去陕西,而非辽东,竟一阵释然。
老头竟又坐回酒桌,夹起一块牛肉塞到嘴里。
“呵呵,行了!我走不了啦,曹化淳带兵就是冲我来的!”
“不过拿你们当了幌子,找了借口!那日让我杀了关卡处的千户,也是他有意为之。”
“他只想请来皇命,搜查于我……”
“如今必然已拿到圣旨,我还能逃去哪里?”
嗡!
沈炼、裴纶脑袋一炸,终于明白那日曹化淳的用意。
“魏老爷,是……是我们连累了你?”
沈炼越发下定决心,要带魏忠贤离开。
魏忠贤却坐在酒桌上,稳如泰山。
“不走了!累了!”
“呵呵,我总以为阎王好骗,怎么忘了小鬼难缠的道理!”
魏忠贤感慨一句,有些懊恼为什么没算计到这一点。
拿子虚乌有的遗诏骗过了崇祯皇帝,怎么能骗过他手下那帮嗜血的狼。
另外,一个窝藏反贼的罪名挂在身上,传到朱由检耳朵里,必然触犯了他的逆鳞,给了他最好的出手机会。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如今曹化淳请来皇命搜查车队。
无论如何,知道自己必将死在今夜。
“来……沈炼,你附耳过来,我送你们一场天大的富贵!”
沈炼愣愣走了过去,凑到魏忠贤耳旁,片刻瞪大了眼。
打死他也想不到。
魏忠贤竟将他毕生积攒的近千万两白银下落,告诉了沈炼。
“魏老爷,你……”
沈炼还不敢接受眼前的事实,魏忠贤已摆手笑道。
“呵呵,就这样吧!你们带着孩子速速离开。”
“他们的目标是我,一片乱战中,只要我不跑,他们不会再追击你们。”
“你们趁乱前往深州府,走几日便能逃出死境,就这样吧!”
说完,魏忠贤又喝了一杯浑酒,竟不再看向几人。
“我们……”
“哎呀,走了兄弟!还不快撤,不然你让魏老爷白白死在这里吗?”
见沈炼还在犹豫,裴纶气急败坏。
一把揽起封堪钰,又用夹刀棍砸开窗户,翻身跳出。
沈炼见状,只好也弯腰抱起李定国,就要从窗户逃离。
只是临走之际,终究回头问了一句。
“魏忠贤,你……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沈某?”
对方护送四人两天两夜,临别又赠予了千万两白银的巨款。
最终却害的他死在今日,沈炼这心里属实堵的厉害。
临别之际,想着为对方还能做些事情。
“吩咐你?”
魏忠贤背对着沈炼,依旧喝着浑酒,仰头笑道。
“沈炼!”
“我要你拿了我的钱,招兵买马,掀翻大明江山,你能否做到?”
“我要你率兵打入京城,将那个反复无常,忘恩负义的皇帝拉下马来,亲眼见证他生不如死,痛苦万分,你能否做到?”
“我要你掀翻这天下后,莫要让建奴坐拥天下,让数万万黎民百姓莫要自此生灵涂炭!”
“你又能否做到???”
“我……”
一连三问,沈炼面红耳赤,根本不敢回话。
魏忠贤,开什么玩笑!
沈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帮助陕西农民造反,掀翻大明江山恐怕都是痴心妄想,拼死而为。
打入京城,见证朱由检生不如死?
再驱逐建奴,让数万万百姓避过生灵涂炭?
我如何有这样的能力?
“哈哈哈!既然不能,就休要再聒噪了,沈炼!”
魏忠贤冷笑声传来,又一次举杯痛饮。
“拿着我的钱,带着两个孩子外面辟祸去吧!”
“去安南、去暹罗、去吕宋、去波斯天竺、哪怕去佛朗机也好!”
“带着他们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我和你家先生便能含笑九泉。”
“滚吧!”
沈炼听的面红耳赤。
因为魏忠贤竟说出了和李辛那日一模一样的话。
见外面喊杀声越演越烈,见火光越涌越近,沈炼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咬咬牙就要答应。
岂料……
“我能帮您做到!魏老爷!”
抱在怀里的李小栓,也就是李定国这孩子竟突然发声。
李定国虽年仅四岁,但声音冷静沉稳。
“魏老爷,你安心走吧!”
“我帮你招兵买马,推翻大明江山。”
“我帮你打入京城,将狗皇帝拉下皇位。”
“我还帮你驱逐建奴,让咱汉人不用生灵涂炭……”
嗯?
魏忠贤浑身一震,终于转过了身,看向那个叫李定国的男孩。
“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啊!”
“既如此,我的钱也有你一半……”
随着大笑,沈炼一咬牙抱着李定国跳出窗外,气喘吁吁的向深夜狂奔。
魏忠贤起身目送,感慨万千。
“哎……”
“天下男儿,竟不如一个四岁孩子!”
“不过有这孩子一句话,我也算能……”
“安心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