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诺,对于黎王和甘州军而言,是迟来的正名。
京都风云中,中宫皇后背负了许久偷盗驻军令的罪名,却在此刻傻了眼:
“这驻军兵符原来没有丢啊!?”
可叹,亦可笑。
可以说这驻军兵符的丢失,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宫和东宫的立场。
当今手中没有可调之兵,东宫手握京都护卫营,禁军又被一分为三,才是让太子一党对大雍宝座生出妄念的根源。
可到头来,这驻军令竟然没有丢,而且就在天子的寝塌中藏了这许多时候。
“为什么?”
皇后望着皇帝,她不明白,当今明知驻军兵符没有丢,却依然纵容流言肆虐,几乎做实了驻军兵符已然丢失的假象。
皇帝痛心看着皇后:
“为的便是测一测你们的谋逆之心。”
彼时东宫淫乱宫闱,天子震怒,才会在有心人的劝说下想要一试中宫与太子的忠诚,他原本也许只是想要一个心安,认为中宫虽然狭隘,太子虽然荒诞,但还不至于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想不到事态却一发不可收拾了,待到谡王入京,给当今带来的亦不是希望,而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和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天子不喜黎王,但是到了眼下,俨然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虽然捡回了一命,但是眼前可都是要自己命的人。
将驻军兵符交给黎王,也不过就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的无奈之选。
有了天子的允诺,黎王所有的举动变得顺理成章和名正言顺。
宫墙之内,中宫领着护卫营的人与天子的禁军对峙,明明人数占了优势,却直觉脊背发凉。
帝王寝殿中的光亮一路延续至门外长廊,宫灯照亮了跪立在长廊外道的百官的面目,有的仿若在睡梦中被叫醒,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的直觉不对,在东宫的谋算里,黎王这会应该连命都没有了,怎么能统领大雍天下的兵权呢;但更多的是心里如明镜似的,却愿意装聋作哑的官员。
兵部楼霄,礼部邱延直......他们跪立在方方正正的队列中,等候着迎接他们心中的主宰。
一切的隐忍,一切的虚与,在夜半清和的明月下逐渐归于释然。
黎王苏怀岷手握驻军兵符,可调天下兵马。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在一瞬间被洗清,被天下觊觎说道的甘州军,此番终于名正言顺地落在了黎王苏怀岷的手中。
可甘州军远在千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黎王必须要解决眼下的困顿:京都护卫营这些个四处流窜的爪牙始终是个大麻烦,不解决他们,黎王纵使有了兵权,也走不出这四方宫殿啊。
不过他既能单刀来,自能有命出。
一声苍鹰的低鸣划过寂静的夜空,檐牙高啄、亭台楼阁,都不曾让它停留,却唯独一人,让它不得不屈服。
“喂,你这只鹰,很不听话啊!”
琉璃瓦上突闻人声,竟是从寝殿的上空传来。
那个位置太高,又被黑夜紧紧包裹,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那里竟藏了个人。
众人抬眼看,月光琉璃中,一人安坐鎏金之上,与一只灰白的苍鹰作伴,偶尔以手中佩玉逗弄着苍鹰,苍鹰却羽相抗,那人便哈哈笑着对它说:
“这京都城我许多年没有来过了,宫殿长得都差不多,害我差点迷路了,还是多亏了有你。”
众人正惊诧,何人敢落座在天子之上,宫闱之巅,便见那人点足而起、翩然落下,显露了一副玩世不恭的俊美真容:
“在下路云起。”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甘州军?路云起?
却听他哈哈笑着走进殿内,把潇洒不羁的后脑、挺拔俊逸的背影还有一句话留给百官,:
“不是甘州军的路云起,而是怪商路云起。”
甘州军主帅路云起无令不得出入,但怪商路云起来去全凭自由。
黎王苏怀岷离开庆阳关前厘清了这一点,路云起终于听懂了。
即便他听不懂,当他返回甘州城中,那儿自有黎王苏怀岷的一只苍鹰在等候,它会引领路云起和他的“商队”走上黎王苏怀岷来时和去时走过的路。
带领他来到这京都城内最高处。
路云起阔步走进殿内,姿容潇洒,言辞却很喧嚣:
“啊呀,都放轻松点啊,都拿刀子指着我干嘛呢?”
“这样的阵仗,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不玩了。”
他满面纨绔,语气轻挑,纵使是黎王苏怀岷听了,也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道:
“说正事。”
“正事嘛,”怪商路云起故意拉了长长的尾音,游走在京都护卫营的刀刃下,从容不迫地结果了几个护卫,走到天子驾前,缓缓跪立:
“陛下,草民有东西要呈报。”
当今颔首准许,路云起状若不觉地回头,几个来回将聚拢在他身后的寒光收归后,朝殿外示意:
“抬进来吧!”
一个大木箱子被几个伙计抬了上来。
这几个伙计,是内务府招揽的新人,他们此刻出现在天子寝殿内,令皇后司空氏无比意外。
前段时间,谡王之计奏效,皇帝重病,中宫娘娘愈加不收敛,暗中招揽了许多伙计,做的那些准备足够把天子气死两回。
中宫招揽之人,有修缮宫殿和御花园的匠人,也有为庆宴备着的戏班子,还往各大司造局都塞了人,加班加点赶制那些不能交由内务府做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自然也没有预备让沾染过这些东西的人活着,却没有想到这些伙计竟然都是路云起的人。
怪商路云起,和甘州军主帅路云起,一样可恨。
皇后心中警铃大作,要知道这些时日来,她往宫中招揽的伙计,形形色色足有千人。
这些人若只是寻常的伙计,在京都护卫营军兵的眼皮子底下,自是生不出什么端倪的。
可方才路云起的身手他们都看到了,不流血不留汗不动兵刃不费吹灰之力结果的护卫人数,足有十数人之多......
果然随着路云起的招呼,千数名伙计应声上前,他们不仅将东西抬进来了,也将皇帝的寝殿围住了。
皇后看到这伙人的身手,就知道他们绝非寻常的伙计,她反思哪里出了纰漏,咬牙切齿喊一个人的名字:
“冯于念。”
“你究竟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