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洞开,本该冲锋而入、一举占领城池的北蛮军却许久都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洞开的城门内,整齐码放的是一面用银子堆砌的墙壁。
北蛮人素知大雍富庶,但如此不加以掩饰的富庶却让他们后脊有些发凉。
一位大汉说出了心声:
“头,这庆阳关有些邪门啊!”
反应过来的军兵纷纷点头,银光闪闪的墙面激起的不仅仅是他们心中的贪婪,还有他们内心的恐惧。
便如同他们来日以来在庆阳关遭受到的打击。
北蛮大皇子完颜珅派出了整整五万人的精锐对庆阳关发起不计代价的猛攻,原以为这样的攻势,庆阳关守兵充其量也只能抵挡一两回,却没有想到直到今日,经历了无数个来回、损伤了远超预计的军兵,他们才勉强“洞开”了庆阳城的门户。
而迎接他们的不是庆阳城残兵的严阵以待,而是如今这一番略显诡异的景象。
那一面闪着银光的墙,仿佛是一场热情的邀约,刺破人心的贪婪。如同女人裸露的双足藏在迎风招展的帷幔后,挑逗着北蛮汉子的身心,仿佛在说:
你来啊!?
“不管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兄弟们,给我冲啊!”
“抓住那个紫衣女人,咱们兄弟们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皇子早就盘算过庆阳关的兵力,他们越是声势,便只能说明他们心虚。”
领头的将士如此一番阐述,终于将四下涣散的军心逐渐收拢回来,待他们整装,扬起弯刀准备杀入城门之际,那堵被银子筑起的城墙却如同他们心里好不容易构筑起的防线般,轰然倒塌。
亮闪闪的、无法用数字估量的银子就那样猝然崩坍在北蛮人的眼前,随之而来的是城门上不期然落下的一张大网,将数以千计的北蛮兵马罩在了里面。
场面一时混乱,有战马嘶鸣,也有军兵惨叫,互有踩踏,狼狈不分人畜,许多人的生死便在那停滞不前的一瞬间被牢牢定格,往后岁月都将成为了埋于庆阳关城门下的枯骨。
远离故土,无人问津。
他们的生死并不会被人铭记和在意,因为他们只是不受欢迎的入侵者啊!
普通士卒,他们的贪婪有限,却不得不背负了当权者纵横天下的野心。
甘州城,同样有一批北蛮士兵被骁勇的战将驱赶,流离在黄沙的边缘,试图寻找当权者向他们描绘的绿洲,寻寻觅觅,最终走向生命的尽头。
黎王给路将军的时限很短,三天,夺回南城门,将北蛮残兵尽数赶入沙漠之中。
北蛮大皇子完颜珅显然也做好了迎战的全部准备,这一战路云起赢得不算轻松。
所幸,他有非常不错的帮手。
黎王苏怀岷亲自坐镇后方,带了一队兵力守护和稳定甘州百姓的同时,也时刻提防着北蛮人围魏救赵,从北城门突围溃逃。
甘州军兵前有少帅身先士卒,背有黎王作为倚靠,团结一心,英勇无畏,终于在三日之期前,将北蛮人全部驱逐入沙漠,不过......
最先登上南城门的人并不是一马当先的少帅路云起。
彼时一声马蹄嘶鸣,有人喊住了已然将北蛮人赶出南城门、正准备登临城楼检阅胜利果实的路将军。
路将军一向雷厉风行,行动很少受人限制,但还是因为此人的到来延缓了前行的脚步,惊讶道:
“你,不是在养伤吗?”
诚然,刘孚迦一直在养伤。
也因此他得以留在营地里,听到了黎王和完颜小王子的对话。
甘州军拼死血战,连司空郡主都上了战场。黎王却在营地里和完颜小王子品一壶茶、下一局棋,这让刘孚迦觉得隐隐不安和不忿。
他躲在暗处,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完颜诺落子后,小心问:
“殿下是不放心我,想要看着我吗?”
黎王执黑落子,从未有过丝毫的怀疑:
“完颜小王子,你不是囚犯,本王亦不是看守。”
他微抬眉目,流光划过他冷峻的面目,沾染上他身上的光辉,让周边都充斥了几分寒意。
完颜诺仓促间低头,便见棋盘上被黎王用棋子汇就了一个大大的“马”字。
黑白触目,让那匹马显得分外耀眼。
黎王却把手上棋子一扔,说道:
“这是死局,本王输了。”
那棋子在“马”身上略过,将一匹完好的黑“马”割裂成两半,如同路云起那一匹死在北蛮军阵营里不曾瞑目的战马。
完颜诺的内心不觉强烈振动:他原本还欠着路将军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实则从路云起领兵出发攻打南城门,这种仿徨和振动便一直伴随着完颜诺。
他虽然恨着完颜珅,但他是北蛮人,植入骨血的情愫阻止他开口,帮助甘州军围追消灭他的族群。
但是对于路云起,完颜诺心有不忍。
这不忍如今又被黎王强加渲染,扣上了人命的关系:
“本王听说,完颜珅自小便有一种习性,得不到的东西,便要毁去。”
黎王如此说完,果不其然便对上了完颜诺惊慌的眼神,他遂以一双澄澈清明的眼睛紧紧锁着他,瓦解着他心理的防线:
“本王与完颜小王子分享所有的战报,王子亦是懂战的人,是否也有同样的怀疑?”
他步步紧逼,层层递进:
“此战历时三天,路将军带兵攻破北蛮军营帐耗时两日又三个时辰,但攻占南城门高地却只用了几个时辰。路将军固然英勇,但向来城墙都是最易守难攻的地方,为何此战却如此特殊呢?”
完颜诺偏头,不去看黎王的眼睛,自顾说道:
“本王不是完颜珅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完颜珅对战事的安排,也许,他只是想早点率兵去增强庆阳关的攻势呢?听说庆阳关很不好打。”
诚然完颜珅的做法和完颜诺的说法足够瞒过大多数的人。
但是坐在他对面的人是黎王,他洞悉一切的眼目早已看穿了所有:
“本王听说,从完颜珅的大营出来后王子便一直在打听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