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露白,山林间仍有未及褪去的朦胧。几束微光在云雾里挣扎,企图冲破清晨的一片祥和。
黎王妃正在大帐中数落黎王的不是。
她嘴里说的是:
“啊呀,啊呀,殿下轻点。”
心里骂的是:
苏怀岷,你这个大坑。
就在方才,舟车劳顿的顾嬷嬷缓上了一口气,便急急吩咐手底下的嬷嬷婢女去听王爷和王妃的壁角。
可是,黎王迟迟未归,哪有什么壁角可以听呢?
留守营地的一个主事眼见着顾嬷嬷一干人等贴上来,慌忙对黎王妃报以重拳:
“王爷说,他若未能如期归来,可以请王妃帮忙遮掩一二。有劳王妃了!”
于是,所谓壁角,便全靠黎王妃的创造和发挥。
黎王妃自然知道黎王殿下此趟行动是极其私密的。
山上并无旁人,要避忌的唯独便只有中宫派来的那些人。中宫的眼目便是太子的眼目,显然黎王不想自己的行踪被东宫知晓。
曲倪裳掐指一算,按照原来的行程,这会他们哪怕还没有到庆阳关,也不该是在这里。
黎王以为绕了几日山路足以将那群女人绕晕了,东南西北尚且分不清楚,更不要说身在何处了。
却忘了黎王妃师承画仙,山川鸟兽虫鱼,她比宫人的认知要深刻一些。四面围墙阻挡了宫人的认知,他们以为山林大多相似,曲小姐却深谙其中的不同。
京都城一路向北,走了这许多天,林木理应是越走越稀的。事实上一开始也的确是如此,曲小姐一度已经在官道边见到了沙漠戈壁周围才有的荆棘草,可是爬了几天山路后,她恍然发现林木突然又变得茂密了。此刻哪怕正值冬深,又身处纵深千米的山顶,曲小姐依然能从彻骨的寒意里感知到盎然的绿意。
植被如此反常,便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
黎王改道了。
如果曲小姐所料不错的话,他们此刻接近的不是庆阳关,而是弯弯绕绕走了几条岔路后,又折回到了他们曾经途经过的山城定远。
路径或许可以改变,但是河川的排布、山势的走向都是独一无二的。
曲小姐曾经在脑中勾勒过定远的轮廓,黎王骗不了她。
几日前他们从定远城中经过,走的是康庄大道,宿的是城内官驿。
几日后他们回到定远城,宿的是山顶帐篷,吹的是冰寒的西北风。
宫人不察,便以为是到了北地。
以为连日的山路颠簸,只是黎王行路的惯例。
只有曲小姐心知肚明,突然改变的行程才是他们多日走山路、宿密林的真实原因。
黎王日理万机,才没有那些个闲心,去折腾一众宫人呢。
黎王既然有意隐瞒,定然是不想暴露他们真实的所在。
此刻他迟迟不归,想必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黎王妃重重叹了口气,黎王对其如此信任,她又怎么忍心叫他失望呢!
她故意散了大帐附近的守卫,放任宫人扒着帐门听其壁角。
黎王妃深谙那些个宫人关注点,但凡有壁角听,他们根本就分不出心神关心旁的东西。
修整了大半夜,宫里来的几个嬷嬷婢女扒在帐外听动静十分起劲,但凡听见里面声浪和缓了些,便试图自荐:
“殿下,王妃,需不需要奴等进来伺候?”
一众美婢蠢蠢欲动,哪知黎王妃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初次承欢便已经不需要她们的助力了。
一阵嗯啊乱叫,一通活蹦乱跳,黎王妃术业有专攻,成功以自身高超的手段将一众听壁角的嬷嬷婢女拒之帐门外。
黎王妃娇喘连连,连答话的时间都没有。
嬷嬷婢女们面面相觑:
“王妃如此能干,似乎用不上咱们了?”
“无妨无妨,只要王爷王妃耕耘不断,早日开花结果,咱们便算是功成了。”
“殿下俊朗不凡,咱们原还想着能沾些雨露的,如今看来是沾不上了。”
“来日方长嘛,干柴烈火终有尽,妙趣生花无尽时啊!”
......
伴着王妃的尖叫,大帐剧烈的一阵摇晃,似乎连山顶的地面都跟着动了呢。
众女瞠目,纷纷退避:王爷威武,非人力能够匹敌。万一不慎搅了他的雅兴,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殊不知大帐之内,鼎力相助的黎王妃一脚又一脚卖命地踹向帐内支柱,已经疲累到了极点:
她记得昨夜黎王把她堵在这里亲吻,大帐便也是像这般飘摇的。
如此活学活用,黎王若是知道了定会褒奖王妃真是个可塑之才。
“王妃,别踹了,人都走了。”纸鸢守在帐门口,将帐外的动向报与王妃知晓。
王妃这才偃旗息鼓,歪倒在软塌上不住喘气。
纸鸢疾步过去给她顺气,边顺边道:
“王妃,旁的人尚且好糊弄,也不敢明目张胆擅闯黎王的大帐。可是那位顾嬷嬷若是起了疑心,定是个不好糊弄的,王妃要早做打算啊。”
纸鸢所忧也恰是王妃所虑,王妃信手往袖口一掏,掏出来一刀纸张,正是昨日夜里黎王交予她的那些宫人资料。
她将其中的一张抽出来,招手呼唤纸鸢附耳过来......
晨起的时候,顾嬷嬷仗着资历老,只吩咐了其他嬷嬷和婢女们去黎王大帐前打探消息,自己则没有挪窝,抱着暖炉继续修养她的老腰。
若非如此,黎王妃那些只有纸面基础没有实战经验的鬼哭狼嚎,未必能够顺利过关。
这会宫人们回去,添油加醋地将听来的壁角一五一十地同顾嬷嬷分享了。顾嬷嬷笑着听了,可仍有些不如意:
“咱们出来的时候,皇后娘娘交代的事项,可不仅仅是督促黎王夫妇行房这一项。皇后娘娘说了,黎王但有风吹草动,咱们都要尽力探听,再想法报与娘娘知晓。如今在这荒郊野岭住着,嬷嬷我都不知道现今是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将消息通传出去,心里总是很不安。”
“昨儿晚上,我睡下的时候听到了几声马蹄嘶鸣,恐是前头谁人惊了马匹。可惜咱们的大帐在最里头,与那头黎王的营帐隔了两条深沟,黑灯瞎火的也不方便过去瞧个利索。”
她说着吩咐静立一边的一个婢子,道:
“如今黎王和王妃在里头忙活,正是打探消息的绝好的机会。青儿,我们这群人中就数你手脚轻便,你去前头马厩看看,马匹可是缺了少了?再去跟前头侍卫套套近乎,看看咱们下一站落脚是在哪里?”
那名唤作青儿的立时应了,便往前头去了。
看着青儿走出了大帐,与顾嬷嬷最亲近的刘嬷嬷凑过来,不以为然道:
“嬷嬷还防着她呢,不过一个罪奴,便是有些傲气,出门在外还不是得任咱们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