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翠枝一听,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只愣了一下,便坐在地上哭天嚎地起来。
“我的命好苦呀,养这么多儿子,就没一个争气的。花大价买个媳妇还留不住,这让我以后怎么活呀……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惩罚我……”
其实,当年她也是被拐卖到骆家村,嫁给骆大山的。
岁月流转,她早已淡忘了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反而延续着上一辈人的习俗,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为儿子买老婆。
唐果冷眼看着她,半晌才说,“二哥,还要我替柱子开药方吗?”
骆二春如梦初醒,“要,当然要了。”
“那就拿纸笔来啊。”
开药方,没有纸和笔,岂不是空谈。
只是,骆家上下,没一个念书的,哪儿来的纸和笔。
骆二春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说,“你等着,我去找村里的文书借纸笔。”
说完,便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唐果感到憋闷,便抬腿走了出去。
尹翠枝怕她跑了,一骨碌爬起来,也跟着她来到院子里。
二嫂走过来,拖了根板凳递给唐果,“他婶,站着累,还是坐吧。”
唐果接过来,投以感激地一笑,“谢谢!”
二嫂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你跟我,不用这么气的。”
想了想,她撂起围腰,便去了灶房。
不一会儿,她已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出现在唐果面前。
“农村人没啥好吃的,你就随便对付一口吧。”
农村人没有收入,家里鸡下的蛋,没有人会舍得吃,都会攒下来,拿到集市上换钱。然后,再换回家里急需的油盐等生活必须品。
所以,用荷包蛋招待人,便是农村人招待人的最高礼节了。
唐果有些过意不去,“二嫂,你太破费了。”
二嫂局促不安的搓着双手,“赶紧吃吧,一会儿你还要给我家柱子开药方呢。”
热气腾腾中,荷包蛋的香气扑鼻而来,唐果的肚子不禁咕咕叫了两声。
抬眼看到院子里的几个孩子用一双渴望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碗,她突然失去了食欲。
“二嫂,这几个孩子多半是饿了,把这些鸡蛋,分给他们吃吧。”
二嫂不肯,“小孩子家家的,以后,什么好东西吃不上。你不用管他们,自己吃就是。”
话音刚落,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已经从屋里走出来,叉着腰,高声大气地喝斥。
“你们是饿死鬼投胎的,看到吃的就挪不动步子了。再不滚回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几个孩子害怕,顿时一溜烟跑了。
二嫂笑道:“家里孩子多,一个个跟馋猫似的,你别见笑。”
农村人孩子多,跟他们枯燥乏味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多数当爹娘的,只管生不管养,这些孩子能存活下来已是奇迹,根本没有生活质量可言。
唐果想了想,最终还是把那碗鸡蛋放进了二嫂家的灶房。
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骆二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借来了,借来了,纸和笔都借来了。”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纸笔,递给唐果。
唐果接过,抬头见院子里又多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农村老汉,不禁笑道:
“我要是猜得没错,你就是村里的文书大叔吧。”
骆明帮是骆家村少有的文化人,村里的文书一职,当然是非他莫属了。
骆家村在全县是出了名的穷,地理条件十分恶劣,山上的土,连草都不生,更不要说种庄稼了。
村里人世世代代辛勤耕种着山脚下的贫瘠土地,也仅能勉强维持生计。想要娶媳妇,可就难了。
有人看出其中的商机,便从外地拐来女子,卖给骆家村人当媳妇。
在警方的不断打击下,近些年这种事情已经少了许多,不过,仍然存在。只要不发生极端事件,村里干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
不过,刚来骆家村的女人,多数都会寻死觅活,哭闹上吊,甚至跳河逃跑。
眼前这个女孩子,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跟他打招呼,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女孩子太过瘦弱,并不符合骆家村人娶媳妇的标准。但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一种气度,却令人不敢小觑。
骆明帮摸出一根旱烟,递给骆大山一支,这才缓缓地说,“二春说,你们家来了个大夫,没想到,这丫头竟这么年轻。”
唐果笑道:“我只是粗通一些医术,算不上大夫。”
骆明帮吸了一口烟,注意地看着她,“柱子这次犯病,是你替他治好的?”
“我只是暂时替他控制住了病情,还不能说是治好。”
唐果谨慎地说,“我爷爷是洛县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俗称唐一针。跟他相比,我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骆明帮睁大了眼睛,“唐一针的名号我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的后人。”
对方知道唐家老爷子,她这一把,算是赌对了。
唐果心里迅速思忖着,脸上仍堆满了笑容,“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吧,阴差阳错,我竟来了这里。我刚才替柱子施了针,暂时控制住了他的病情。不过,还需要服中药调理。”
骆明帮连连点头,“这事二春已经说过了,我跟二春过来,主要是,想麻烦你一件事。”
唐果心里有些忐忑,仍保持了镇静,“啥事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是这样的。”
骆明帮停顿了一下,才斟词酌句地说,“前两天我在河边,救了一个年轻人,看样子是从上游冲下来的。当时我摸了一下鼻子,还有一口气,就把他背回家了。”
“原本以为,只要缓过一口气,他就会醒过来。没想到,一连三天过去,这人还没醒转过来。听二春说,你医术历害,就想着,请你去给看看,能不能,把他救醒?”
唐果感慨,“想不到,在这么荒僻的小山村,也有文书这么古道热肠,义薄云天的好心人。能不能把人救醒我不知道,不过,我愿意去试试。”
骆明帮大喜过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真能把那小伙子救过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唐果笑道:“别着急,等我把柱子的方子开了,再跟你去不迟。”
骆明帮把准备好的笔和纸递给她,“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还是知道的,你替柱子开方子,我等着。”
唐果接过纸笔,略一思索,便飞快地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她的字迹娟秀有力,即便是在这张稍显粗糙的草纸上,也显得别具一番韵味。
“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给柱子服下,他的伤势应该能稳住。”唐果将药方递给骆二春,语气平淡无波。
骆二春接过药方,连声道谢,顾不得吃饭,便出门去了。
唐果微笑,“文书大叔,现在,我可以跟你去你们家了。”
能走出骆家,还跟骆家村的干部接上关系,距离逃离骆家,便又近了一步。
骆明帮点头,“那,就辛苦你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