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过去,缴纳秋税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
然而朱家村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甚至还更差了,因为有好多人都因为今年一再增长的秋税而粮食不足,开始变得拮据。
珠珠自进村以来就没见过一张笑脸,相比起来,可能朱大山家还算好一些,因为他们还有早食吃。
只不过也没好上多少,那不大的矮方桌上只有六碗清澈可见底的“粥”,连里面的米都数得出来有几颗,另外还有几张混着杂色的饼。
只有朱大山一个人可以吃两张,因为他要干活,费力气,而朱老娘和三个孙子一人一张。
薄薄的一张饼,全部加在一起都不够珠珠吃的。
也怪不得那三个孩子各个面黄肌瘦,珠珠如是想着。
她看这一幕只有短短的一瞬,朱大山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外面有人,看到她的时候还惊了一下,因为她悄无声息地站在院子外面,他还是扭头才看到的。
朱大山原以为她会晚点到,此时突然见到了,连忙从矮凳上起身,开门把人迎进来。
“您吃过早食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他只啃了几口饼,粥和另一张还没吃,可以全都让给她。
珠珠摆手拒绝了,“我吃了早食来的,你们先吃,我进去看看你娘子。”
“我陪您一起。”朱大山饭也不吃了,赶紧跟上。
他解释道:“我今日跟掌柜的请了半天假在家中等您,早上去了地了,所以这会儿才吃早食。”
珠珠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只问:“你们现有的粮食可能熬过冬日?”
朱大山停在门口,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家里的人太多了,六张嘴要吃饭,虽然借了您的粮食补足了秋税,可前两日李县尉的人又来村里走了一趟,村里每家每户一下子又损失了不老少。”
本来挨到明年就需要他们省之又省,可李县尉的人走这一趟,他们就完全不够了。
所以朱大山现在很愁,“我想着种一季冬小麦,然后多种点豆子,空闲后再去山里走走,挖点东西,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打的野鸡野兔。”
其实办法还是很多的,但前提是要偷偷的进行。
“我和村里几个相熟的都说好了,我们在山上偷偷开几亩地试试,这样留下来的就都是自家的了。”
珠珠也是懂几分种地常识的,知道开垦一亩地要花费多少心思。
开出来还不完,还要养,一亩良田很可能四五年才能养起来,而没养起来的,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却得到很小的收获。
所以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而且人还累。
珠珠:“这可不容易啊,最好找一片比较肥沃的土地才好,最好还要靠河或者溪水。”
朱大山苦笑,“我们不强求那些了,只求明年不要落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珠珠有些沉默,半晌后道:“你们就没想过反抗吗?”
朱大山觉得那是天方夜谭,他意外地看着珠珠,“东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还能住在这里,还有田种有粮收就已经很不错了。”
斗志,以前的朱家村人都有。
可结果呢,只会受伤更多,死的更快而已。
对朱大山来说,背井离乡是不现实的,不说他们老祖宗就在这里,就单说他媳妇儿还病着,孩子还小,路上奔波劳碌很可能人就没了。
那他就没媳妇儿,孩子就没娘了。
朱大山不敢想这种可能,现在人虽然病着,可每天身边都能有个人说话,若是人不在了他找谁说去?
珠珠知道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但是不趁着秋税后这段时间做些什么,来年就会更苦。
她想了想,问他,“今年你们村还没下役令吧?”
朱大山摇头,也觉得很反常,“奇怪了,往年都是我们村最先收到通知,干最苦最累的活,今年第一轮役令其他村的已经被通知过了,他们是修路,我们之前还以为会是我们村来着,但李县尉也不可能突然转性啊。”
珠珠告诉他,“我们村已经收到通知了,这次是挖河道。”
朱大山:“……”
他猛然反应过来,一脸惊恐,“那我们村……”
珠珠点头,告诉他,“我了解到的是今年第一次发役令时整个福安县还有几个村子没收到役令通知。”
所以这次肯定会轮到他们剩下这几个村,毫无疑问,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朱大山心中惶恐,就想跑去找村长。
珠珠没拦着,还鼓励他去。
看他走了,她才抬脚进屋去看朱夫人。
朱夫人还是老样子,看到珠珠来,眼里总算有了点色彩。
珠珠笑道:“我来给你按摩吧,可疏通经络。”
朱夫人面露感激,哑声道:“多,多谢了。”
这几天珠珠没来,她喝的是药,效果还没看到,只是心疼那些花出去的钱。
喝药第三天的时候她就不想再喝了,因为太费钱。
但她又想好,想下地,想干活,想给丈夫和婆婆孩子缝衣裳。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拉着珠珠的手臂再次确认,“我,我真的能好吗?”
“只要你能听我的话。”珠珠给她信心。
有时候病人的心情会影响治病的效果,而像朱夫人这样的,现在不过是每天提着一口气不想死而已。
若是她那口气散了,那人也就没了。
所以珠珠告诉她,只要听话,她就能好。
朱夫人果然生了信心,殷切地看着她。
珠珠搓了搓手,把手搓热,对她道:“这次既然来了我就好好给你按摩加针灸一番。”
朱夫人点头,“好。”
穿着衣裳的朱夫人就已经是皮包骨的状态,没了布料,珠珠触及她的后背,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了。
生怕她承受不住,珠珠把力气放轻了很多。
一番按摩下来,因为过于小心谨慎,珠珠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等了一段时间,珠珠又开始扎针。
对朱夫人来说,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觉就开始远离她。
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开始麻木,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听大夫说结果,可大夫说的她也听不懂,所以就抱着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这么苟且着。
这次她身上有好几个地方都被珠珠按出了一种淡淡的酸胀感,而且按揉的地方还在发热,她只感觉身体里仿佛多了一簇火,烧的她许多地方都暖洋洋的。
重新有了这种感觉后,她才意识到这种感觉有多么难得啊。
实在是太舒服了,她不知不觉就在这种酸胀和暖和中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