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从小长到大,因为这些而得到的东西在别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但和以前那个弱小的她相比,却已经相隔了好长一段路。
她的每一步路都不算白走。
商陆知道是自己有些应激了,但,“你还小,你的人生不该只着眼于这些蝇头小利,我本来不愿说,但你看看,为了你口中的做好事,你腿摔断过一次,手臂骨折过,所受的伤不计其数……”
更有旁人的白眼。
最后一句话太伤人,商陆控制住了。
“那你以为我不该做那些吗?”珠珠也生气了,忍不住反问,“我的家里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啊,我靠着自己的努力换来家人的好日子难道不好吗?”
“你就没有考虑过你自己?”商陆亦有些过激,“你要做好事身边的人还不够你做?朱家这种牵连到县尉的事你也要掺合?陈县令和许氏的教训还不够?还有岚州……”
珠珠就看他一一细数出去这几个月遇到的事情和付出的代价。
她受伤,白墨受伤,他和先生被追杀……
面对商陆难得的口若悬河,珠珠突然问:“你担心我?”
商陆被她问的哽了一下,偏过头去,冷声道:“没有。”
珠珠觉得他就是担心,也不气了,保证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我不是没什么事儿吗?再说了,这些也不是蝇头小利。”
更何况她还有春春呢。
“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幸运。”商陆索性停下脚步,垂眼看她,“这世上悲惨的人比比皆是,梅娘不是唯一一个,你既然发现她有古怪就该远离她,而不是去朱家试探问询。”
珠珠拍拍胸脯,“我会拿捏好分寸的。”
“天真。”商陆呵斥一句,“你只是在赌极低的可能性,禾丰县有诸葛蛋,岚州有洛县令,这福安县有什么?”
珠珠也不是没想过,她也在想对策。
福安县现在是罗县令手眼遮天,而罗县令很可能会在福安县待到致仕,势力根深蒂固,其实很不好办。
但不好办也要办。
珠珠:“李县尉私事公办,针对朱家村人,让他们生活于水火,罗县令加重赋税,一年比一年过分,朱家村人和那些交不上税的人已经是前车之鉴,难道不反抗他们就能过得更好吗?”
“不能!”珠珠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大家就是一再退让不敢反抗,才养大了罗县令的贪婪,而朱家村的人和事就是一个契机,这事闹大了,闹到更上面去,我们才有机会扳倒罗县令。”
“你以为你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成事?”
“也不能。”珠珠还没这么天真。
所以她才要了解详情啊。
商陆定定看了她许久,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更多的话也不必多说,只道:“你想帮就帮。”
那样子好像对她彻底失望了一样。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珠珠瞪他。
商陆最后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珠珠只觉得莫名其妙,提高了声音,“你以前不会这样的,我做事你都会支持我。”
“没有。”商陆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他冰冷的声音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传来,“我从来不支持。”
那声音传入珠珠耳中却像是幻听,让她愣在了原地。
她听到了什么?
商陆说从来没支持过她去做好事,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他从来都不认可她?
不认可她这个人,也不认可她做的任何事?
她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气在四处乱窜,想发发不出,想咽咽不下。
“你没有这么说过!”珠珠冲他的背影大声喊道:“若是不认可你早点说啊。”
回复她的依然是商陆无声且渐行渐远的背影。
珠珠眼圈一红,肩膀一垮,垂着头整个人都开始难受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珠珠像是中自言自语。
商陆那句话犹如巨石,砸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是师兄妹啊,从小一起长大,若是不认可她,何必要忍她许多年?
从她第一次学做好事开始,其间有无数次机会他可以明确表示出来。
不跟她玩儿,不让她拜师孙先生,也不让她去找孙先生学习……
他多的是办法与她拉开距离。
可他没有,而是处处支持时时纵容,彼此了解观点一致。
他们是那么要好的关系,可他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她才知道他是装出来。
原来她的以为只是她以为,而他不知事出于看戏道心理还是什么,竟然也陪着她演。
何其讽刺啊。
珠珠的心口开始发疼,她捂着那处地方沉声低喃道:“你没有告诉过我。”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为何!”
……
珠珠和商陆冷战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白墨自从重新到孙先生这儿来上课后,就明显感觉到同一课堂上的小姑和商陆之间气氛不对。
两人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视线都不往对方瞟上一眼。
先生问起问题他们也照旧答,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比如互动,比如反驳对方的观点,比如课间休息时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这些都没有了。
两个人陌生的就像一对陌生人一样。
白墨觉得很奇怪。
他跑去问小姑,被小姑的冰霜脸震到了。
又去问商陆,商陆……
商陆一句话都不说。
白墨是三师弟,又是晚辈,谁都打不过,只好去找孙先生。
但孙先生不管这事儿,还对他道:“各人自有缘法,随他们去吧。”
先生都不管,白墨就更管不了了,于是课堂上的氛围都显得有些沉默。
白墨无人可以说话,也不敢得罪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就只能一门心思和先生上课了。
神奇的是这样下来白墨读书的成效稳步上升,比以前还好。
至于珠珠嘛,孙邈现在对她的课程已经不怎么严格了,除了每五日固定的上课时间外,珠珠若是有事也是可以请假的。
于是第二天珠珠向孙邈请假,孙邈简单问了两句便同意了。
这事儿白墨还不知道,到第三天早上他提着书框找小姑一起去上课时,才知道小姑最近几天都不会去了。
珠珠还是和他一起出门,却在第一个岔路就和他分开了,走之前,她道:“别问为什么,也别和爹娘姐姐们说,我们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自己能解决。”
白墨似懂非懂,直到走到了商陆家也没想明白小姑口中的“有些事”指的是哪件事。
而此时,珠珠已经出了白家村一路往县城去。
他们家在回来的次日就拉着粮食去县城交了秋税,只不过那是她和白墨上学的第一天,所以没参与。
听爹说,粮食一天比一天交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