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之中,以松纹、古定二县来得最多,除此之外,其他县城的人数约莫……”姚韫真拿着一本汇总的簿子,向方县令一五一十地报告起这次的流民分布和救助情况来。
方县令耐着性子听完,眼中涌上一丝慌乱,“这么多人啊?那、那现在能把他们招抚回乡去了吗?人多了,捕快衙役们都不好管。”
齐夫子这回没有反驳县令,只迟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如今流民还继续在往南江来,招抚的人回去路上若被抢了粮食,只怕还要再返回南江来。”
“坏了坏了,那得等流民来得差不多,咱们才能赶人走?这县城外岂不乌烟瘴气,本官等闲都不能出去逛逛了!”方县令抱怨。
方君寿摇摇头,“那倒不必,但眼下确不是最好的赶人契机,再等上两三日为佳。再有,爹您不是还要挑些老实本分的流民附籍在南江吗?如今他们来了没多久,暂时还瞧不出个所以然,多等两日,也好分辨。”
方县令后知后觉地想起原本的打算,“哦,还有附籍。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再待几日好了。大不了,本官把家丁也派点去城外维持安宁。”
姚韫真思索了会儿,提出一个建议,“大人,您若嫌弃人多聚集,怕出乱子,不如就从流民里召集些本分踏实的青壮,去帮着修缮修缮堤坝如何?以工代赈之法,素来便有,只是这样一来,难免要叫做工的流民借路县城而过。”
方县令是最不喜欢流民进县城的,怕出乱子,瞧着也心烦,姚韫真早前提出让他们去帮着修修城墙,因为要进入县城,被他否决了。
姚士弘捋捋胡须,破天荒地帮着说了一句,“大人,可行啊,流民的工钱相比较而言便宜许多,不征力役的情况下,再划算不过。而且,修缮堤坝的钱之前州府拨了一些,如此算来,别的工事倒不如修堤了,县衙里的银钱能省一点是一点啊。”
南江连续受灾两次,是不可能再向百姓征力役的,如此算来,让流民借道县城去做修缮的活儿,是最具性价比的。
钱嘛,他还出不起几个雇人的钱了?
方县令不屑一顾,刚打算开口,方君寿轻轻咳嗽一声,“城外青壮男子减少,想必纷争亦会少去许多。爹,您以为呢?”
咦?这倒不错,倘若让他们去修堤坝就能减少闹事风险的话,借个道未尝不可,最多让衙役们盯着紧些就是了。
方县令眼珠子转了转,点头同意下来,“嗯,那就让他们去修堤坝,省得城外出乱子。趁这个机会,也瞧瞧做工的人里有没有人本分、愿意留在南江的,顺道解决附籍的事情。侄女,你多操劳些,等这阵子忙过就好了。”
姚韫真颔首,又提起旁的事情来,“大人,流民如此之多,咱们得往上通报,让州府拨点款项来补贴,总靠县里的钱也不是个事儿啊。”
方府有钱,也不能回回都靠,拿出来多了,有心人得怀疑是不是贪污受贿了。
方县令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叹息一声,“唉,开仓放粮批得倒快,赈灾的钱就不好说了。上回就没批下来,咱们这位钦差……罢了罢了,不说这个,本官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折子去了。”
他的未尽之言,姚韫真并非不清楚。
自古以来,赈灾从来都是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发财的机会,遇上得力的好官,赈灾银子能发下来。
若遇见了贪赃枉法的人,那上行下效,层层盘剥,到县城里已经不剩多少了。
南江县并非受灾严重的县城,能分到的就更少。
话又说回来,受灾严重的县城,就真分到许多赈灾银两了么?
照她看,未必,否则松纹和古定的流民怎么会如此之多?
眼下,唯有盼着朝廷早点发现这个钦差的尸位素餐,赶紧换个人来掌事了。
姚韫真一面心中暗自祈祷,一面利索地去操持招募起以工代赈的事情来。
修缮堤坝的方案她和方君寿早就确定下来,如今只要安排好施工的队伍就成。
正值灾年,县衙给出的工钱委实不多,可对流民们来说,去干活能吃饱饭,只这一条,就能叫人前赴后继了,没工钱都无妨,有工钱更是锦上添花。
能交给流民的活儿自然不可能是需要技术性的活,只消头脑正常、人听话、愿意出力气就够了。
愿意去干活的人数太多,姚韫真为了避免事端,按照人数估算了下,规定分时段分批招募,出过一次工的下一次不能去,得轮空一回才能继续报名。
这样虽不能稳定给流民们工作,但好在有个盼头,不至于别人都拿了工钱回来,自己却因为没有报上名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患寡而患不均,人与人之间的嫉妒心还是相当可怕的。
为了不让流民出乱子,姚韫真不得不多方考虑。
嗯,还有筛选可靠本分的人,确定附籍……
“韫真,还在办差?”徐兰娘在外头轻轻叩了叩门,出声问道。
姚韫真起身给她开了门,徐兰娘端着一盅汤走进屋里,“来,磨刀不误砍柴工,先喝点红枣枸杞汤,我特意给你熬的,还加了桃胶。”
姚韫真点点头,坐到桌前,拿起勺子喝了几口。
“城外那些流民似乎挺安生的,你大姥爷前几天来县里,还跟我提起。你如今可是在忙着他们的事情?”徐兰娘关切地问。
姚韫真:“对啊,得安排他们修缮堤坝去。大姥爷来了,清溪村现下可还好?”
徐兰娘微微颔首,“没什么大岔子。只是蝗灾后,日子到底不比往年好过,还有些遭灾严重的亲戚来投奔,就越发不好过了。”
“投奔?能有个投奔的去处,不至于变成流民,总还算好的。”
想起那些流民刚来之际,眼神空茫、塞了一肚子观音土的模样,姚韫真就不由得想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赶紧换个有本事的钦差来吧。”她小声嘀咕一句。
现在城外的流民已经不少了,再多来点流民,他们南江县真就不一定能妥善安置了。
归根到底,南江县并非什么富庶地方,能承担的压力有限。
徐兰娘安慰她说:“很快就会好的。你大姥爷闲聊的时候提到,有些来投奔的人说,路上有许多富户巨室大开方便之门,收容了不少流民,想必以后来的流民不会越来越多。”
“富户巨室?那么好心?”姚韫真难以置信。
这种富户巨室,他们南江连一个都没有,外头居然有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