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仅仅一个月，茂河的清理已经结束，剩下的，我估摸着六月末便可全面竣工。”方君寿有条不紊地向姚韫真透露着工程进度。
有州府都水台的官员在，姚韫真不便出面，方君寿会隔三差五和她通个气。
姚韫真盘算起来，“若一切顺利，按照县衙的花费，年尾应该还有结余。不知道届时能不能让大人松口，出钱修一修堤坝……”
“嗯……可以试试。”方君寿迟疑了片刻，“但成功的几率不大。”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爹什么个性，方君寿早摸得一清二楚，明年任期满了，方县令定然以平稳为上，不愿节外生枝。
修缮堤坝，在他那很明显属于节外生枝的范畴内。
姚韫真幽幽叹了口气，唉，她何尝不清楚呢？
方县令这样平平庸庸的县令，宸朝一抓一大把，治下不出大问题，影响到考评，将就将就便过去了。
她无意识地用指尖点了点桌面，“罢了罢了，不聊这个，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吧。明日就是端午节，我给你准备长命缕，你先拿着，明天系在手上。”
姚韫真从左手袖袋里掏出一条由红、黄、蓝、白、黑五色丝线交织编好的彩绳，递给方君寿。
宸朝的端午节和二十一世纪的差别不大，譬如用五色彩绳编织而成的长命缕，在此地仍旧代表五行，寓意健康长寿。
方君寿微微扬眉，唇角不自觉勾起，“哦？你编的？”
他伸手接过，细细托在掌心上瞧着。
姚韫真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不是，家里人编的。我试过，编得很丑，当做礼物往外送，只怕人家要怀疑我的用心。不好给别人，我打算留着自己戴。”
方君寿的目光一顿，从手中的长命缕上移开，仿若不经意般道：“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些许小事，怎么会在意……你编的那条可在身上？一并送与我吧，我明日回赠你一条。”
“你真要啊？”丑丑的长命缕有什么好的？姚韫真有点不好意思，再三确认。
方君寿面色笃定，语气斩钉截铁，“嗯！君子不讲虚言，你若带在身上，给我就是。如果在家中，明天我娘不是邀请了大家一块看龙舟？你到时给我可好？”
姚韫真：“不必等明天了，我现在就带着。”
龙舟人多眼杂，她的丑长命缕难免会被人看到，万幸万幸，因为不愿让它留在家中被弟弟妹妹发现，影响她高大的形象，姚韫真把自己亲手编的那条随身携带。
她打右边袖袋里掏了掏，取出一条歪歪扭扭的长命缕来。
姚韫真说它丑还真不是妄自菲薄，这条长命缕不光歪歪扭扭，有的地方还少编了一环，有的地方则诡异地凸出，总之，对比其他平平整整的长命缕，它当的上一句卖相感人。
姚韫真将长命缕的一端捏在手里，最后确认，“这条就是我编的，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方君寿牵起它垂落的另一头，目光炯炯，无声地用行动表达了决心。
“好吧，那就给你了。”姚韫真松开手。
方君寿将之前那根五色彩绳放入袖袋中，把玩起新得到的长命缕来。
姚韫真从一开始的震惊，随着方君寿把玩时间的增加，逐渐转变为麻木。
姚韫真没怀疑方君寿是在用观赏丑彩绳行为暗暗嘲笑她。
笑话，谁嘲笑人的表情这么、这么柔情万千？
姚韫真开始怀疑方君寿是不是喜欢丑东西，往后要不给他寻摸点丑萌丑萌的小玩意儿？
方君寿心情舒畅地拿着长命缕走了，出县衙的路上撞见了方县令。
方县令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五色彩绳，皱起眉头，“可是府里有那起子不长眼的怠慢你了？怎能给你条这么歪歪扭扭的长命缕？君寿，是谁，你告诉爹，我让人把他发卖了去。这条丢了吧，你娘那有好看的。”
方君寿将长命缕收入怀中，轻轻摇了摇头，“爹，不是府里给我准备的。我自己向人讨要的，此乃心爱之物，不可丢弃。”
“啊？”方县令费解地瞄了他一眼，“君寿，最近河道的事务太忙了，你累着啦？明天端午，好好歇息。”
可不是累着了，否则为何连审美都改变了？方县令心里嘀咕。
“爹，您无须操心，孩儿从未变过，只喜欢顶顶好的……说了您也不懂，我去忙河道的事情，您自便。”方君寿说完，给县令留下了个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
方县令揉了揉眼睛，顶顶好？就刚刚那条丑长命缕？难道他有眼不识泰山？那是用金线编的吗？
就算金线，在君寿那儿也称不上顶顶好吧？
他可是知道兄长有多看重儿子，君寿略大些，就被他带着到处见世面，钱财珍宝之流更不在话下。
不行，晚上把他那彩绳要来瞧瞧，他倒要看看究竟好在何处。
方县令打定主意，夜里朝方君寿张口后，却吃了个软软的闭门羹。
“您要长命缕？我这里多一条，您拿去吧。”方君寿从袖中掏出一条编得工工整整的彩绳，搁在方县令面前的桌子上。
方县令一瞧，这小子糊弄他呢，“不是这条，是你白日里手上那条，那条歪七扭八的。”
方夫人越听越不对，出声质疑，“夫君，你要长命缕，我那里多的是，让小厮来拿就是了。怎么我听着，你是一条不肯给君寿留啊？连他手头上歪七扭八的也要掏干净？你什么意思？
君寿帮你办河道的事跑上跑下，明日就端午了，你还要从他手里讨长命缕啊！”
方县令唯唯诺诺，“我不是讨，我就看看，好奇而已。”
方君寿施施然用手帕擦擦嘴，“爹，娘，孩儿用完了，先行告退。”
方夫人停下质疑，对他笑着点点头。
方君寿踏出门外，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声音。
“……好奇？不就是个五彩绳，有什么可好奇……”
他抚了抚胸口，举步而去。
五月初五，姚家一家人吃过昨日包好的粽子，便坐上了方家的马车。
方夫人早早就给幕僚们下了帖子，邀请他们及家人一道去看赛龙舟，特地定下一家酒楼临江的几个雅间，还妥帖地安排了马车。
他们简单地寒暄一番后,姚家一家子就到方夫人安排好的雅间里落座。
“姐姐，你快来快来，看那边，龙舟队！”姚晗真打开窗户，兴奋地指着河的一边，朝姚韫真挥手。
姚修齐嘴上说着不要失态，身体却诚实地挪到了另一扇窗户边，探头向外看去。
姚韫真走到妹妹身边，和她一块靠在窗边，看起河上的龙舟队伍来。
其中一队身着红色衫子，个个是精壮年轻的男子，颇受观赏比赛的众人青睐，时不时有人朝他们丢些时令花朵，偶尔掺杂着几个香包。
姚晗真年纪不大，已经开始懂得欣赏美色了，“姐姐，那个打头的最俊，你觉得呢？”
姚韫真扫了一眼，随口答应，“是啊，他们这队总体长相都挺好的，没开始比赛，周围人鼓舞的气势就胜了一分，这也算一种策略吧。”
姚晗真似懂非懂，只专心瞧起比赛来。
不多时，龙舟比赛正式打响，数条各有特色的龙舟开始在江面上快速竞渡，鼓声震天，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