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絮絮叨叨半天,姚韫真简单总结了一下,就是他为人太过出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被许多僧人暗地里记恨上了。
加之他性格又软又迟钝,察觉到恶意后,一没有敲打师兄弟们,二没有想办法缓和,就任由僧人们的嫉妒自然生长,逐渐演变成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啧啧啧,男人的嫉妒心,也可怕得很呐!
要说净尘讲解佛法的本事究竟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差,姚韫真持保留意见,齐夫子不止在南江待过,他都称赞净尘的佛法讲学,想必那水平多半不差,再叠加英俊的外貌,更是一加一大于二,香们喜欢听他说无可厚非。
食色性也,谁不爱看美人?
前头说到,净尘虽为美人,却是个不通俗物的美人,对人情往来都没有意识,更何况其他?
可他人气高,受看重,定然不会在普通和尚的位置上久待。
笨蛋美人做了知事,并不会突然就触类旁通,精于俗务了,还是一样懵懵懂懂。
“小僧的确有愧于方丈所托,当初接下账簿文书,只清算了佛家用具,并未核验黄金,才致今日祸患,也算我自食恶果。”
净尘长舒一口气,把真相说出来,他心中轻松了不止一两分。
无论县衙中人信与不信,他都坦然接受。
齐志用听完净尘的话,狠狠蹙了蹙眉头,不由自主地抱怨,“净尘法师,你未免太过粗枝大叶了!如你所言非虚,是哪一个知事贪墨的黄金都不清楚,得一一排查过去。”
西山寺的往届知事……一想到那个工作量,齐志用扶住额头,只想眼睛一闭,昏迷到结案。
姚韫真细细思考了会儿,“齐夫子,依我愚见,嫁祸之人若真做好了让净尘法师背锅的打算,十有八九当为熟悉、记恨于他的人,那范围就缩小很多,可以从与他前后的师兄一辈知事查起。
其次,我们验证过之前,无法保证净尘法师供词的真实性,还是得先将法师收监,禀告县令大人后,再做处置。”
“好,就照侄女你说的办,净尘法师,待我等查明真相后,自会还你清白,眼下,你先回监牢里吧。”齐志用拍板道。
净尘法师起身朝他们行了个佛礼,跟着衙役出去了。
姚韫真二人将新进展一五一十上报给方县令。
方县令捋了捋胡须,“嗯,那你们可有验证净尘法师所言真假之法?”
姚韫真上前一步,从容回道:“我有一拙计,大人且听,不行的话,再请齐夫子出手。按西山寺监院所言,每年他们都会将黄金铸为金锭或元宝,金锭您常见吧,根据打造的地方不同,其形各异。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知事们每年手中起码有两种不同形状的金锭。
第一种,是上一届传承而来的,第二种,是本年最新融铸的。我们须得突至西山寺,将知事们分隔开来,再让知事们画下他们接手的金锭,再从中比对,若后一年和前一年所画,在形状上没有任何相同,这就说明账簿是刻意做空,其实并无黄金传下。”
方县令心中焦急,“黄金就没有了?那我们怎么和方丈交代?”
齐志用脑子转得比他快,当即说:“大人,只要不是净尘这一届知事有问题,我等何须向西山寺交代?他们自己和尚贪墨许久,如今才发现,早就失去了追回黄金的先机,哪里还有脸面来问责我们?只怕方丈还要您帮忙遮掩一二,别捅到州府去,否则他这位子亦坐不稳。”
方县令听了他的话,才安心下来,“行,那明儿就交给衙役去办吧……不对,那群和尚奸猾刁钻,捕头恐还降不住他们,我让君寿跟着一起去。”
翌日,被亲爹抓了壮丁的方君寿跟着一众捕快上了西山寺,监院和方丈领着一众和尚在门口迎接。
监院一见他们,就亲切而不失热情地问道:“阿弥陀佛,施主们,可是从孽徒嘴里问出黄金去向了?”
方君寿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回答,“监院莫急,此案还有许多疑点,我爹为免冤错好人,得再查一查,收集更多证据。对了,您这可有往年知事的名单?”
监院不疑有他,点点头,“自然是有的,施主您需要?”
方君寿按照姚韫真的计划,从名单中选出了和净尘交集相对多的知事和尚,分别关入不同的房间,命衙役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再让这些前任知事们画下所接手的金锭。
有不擅长绘画的,方君寿贴心地提供了黄泥,让他们如捏泥巴一般捏出形状来。
无论画画还是捏泥巴,都需要时间,几炷香的工夫过去,知事僧人们陆陆续续地从房间里出来,交上成品。
其中有人面色惴惴不安,有人嘴唇煞白,亦有人脸上镇定,眼中却露出几分慌乱,方君寿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让衙役们将绘画、捏泥的成品放在面前,跟捕头一块核对起来。
结果不出意料,果然有上一届和下一届完全对不上的情况,也有几个对得上的。
方君寿让衙役们把对不上的僧人押到近前,指着成品逐一和方丈监院解释,后两人的面色乍青乍白,宛若打翻了调色盘。
他的声音不小,出来等待结果的僧人们也都听得一清二楚,瞬间面如死灰。
方丈颤巍巍出言,“老衲管教无方,羞于面见佛祖,还请施主们将这些偷盗黄金的僧人都抓去审问,好歹将黄金的亏空补上。”
方君寿点点头,“好,那我们就将他们带走了,只是……”
他压低了声音,“方丈得做好准备,时间太久,未必能尽数追回啊,甚至能追回多少,都无法保证。”
方丈晃了晃,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老衲明白、老衲明白,还请县令大人多加通融,不要将丑事外扬……”
方君寿应下,便指挥衙役们将犯错僧人都押走。
僧人们自知东窗事发,有几个指着对上了金锭形状的僧人,不甘地喊道:“他们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才对上了的,其实也不干净,我们这有一个算一个,都花用了金子!凭什么他们能逃过,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方丈年纪大,心脏不好,到底接受不了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