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牍上并未交代一些细节,姚韫真无法准确判断,她唯有找到齐夫子,希望能拿到更为详细的卷宗。
齐夫子见她来了,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惊讶,他本以为姚士弘就是嘴巴上说说,将文牍看过后就会改变心意,谁知他还真让女儿接手案子?
“侄女,你当真要帮我出主意?刑名案子不比钱谷,刁钻得很,你可想好了。”齐志用将信将疑。
姚韫真垂了垂眸子,原来姚士弘打的是这个算盘,他既然存心给她找麻烦,定不会让她轻轻松松躲过,回去后估计还会催促她来,若她执意不肯,那厮多半会抓住机会在方县令面前给她上眼药。
方县令现下正看好她,极大可能不信,但难保不会顺嘴将差事安排给她,与其如此麻烦,她还是早点料理了此事吧。
姚韫真脑中转过几个念头,“父命难违,我见识粗浅,如能帮得上忙是最好,若帮不上什么忙,还望夫子勿怪。”
齐志用摆摆手,“无事无事,此案本身也不好办。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看看详细的卷宗吧。”
他在一堆卷宗里抽出一份翻页的,递给姚韫真。
姚韫真接过,又问,“齐夫子,何时再提审此案的两人呢?”
齐志用略略思索,“里长那处被罗志闹得厉害,孙石也总不好没完没了拘着,就这几日,我打算再审一审,看能不能瞧出什么破绽。”
姚韫真点点头,“夫子,我可否乔装一番,在旁观看?”
齐志用微微蹙眉,随即同意了,“可以,到时我会提前让人通知你日子,侄女你就把脸抹黑,扮做我的书童,有什么发现,你轻声告知于我便好。”
姚韫真颔首,福了福身后带着卷宗回到幕僚房,开始认真查看起来。
齐志用给她的这份就比姚士弘那份详细得多,详细记录了罗志和孙石二人的供词信息和各种情况。
罗志手臂的伤口约莫三寸左右,据他供述,是被孙石用柴刀砍伤,衙役们确实也从后者的墙根底下挖出一把染血的柴刀来。
人证物证俱在,按说合该将孙石收监判刑,齐夫子凭着多年经验,觉得仍有疑点,故而暂且按下没动。
姚韫真亦认为齐志用的看法没错,孙石说他去桑园采叶子喂养蚕,采桑叶哪里用得着柴刀?最多用剪刀罢了。
再有,谁会把伤人凶器埋在自家墙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找个悬崖或者大河,往里头一丢,岂不干净利落?衙役们难道还会去悬崖下或者河底搜寻?
刻意埋在墙根,倒比较像嫁祸的把戏,可他们并未抓到罗志嫁祸的证据,猜测只能是个猜测。
姚韫真放下卷宗,眼下唯有等第二次审理,她见见这两个当事人,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齐志用言出必行,答应了带姚韫真一块,果真当天就给她安排了个绝佳的观看位置。
刑名审案需要关注嫌疑人的神情动作,故而齐夫子在公堂一角有自己的小桌子,姚韫真便站在他身侧,刚好能清楚看见堂下人的一言一行。
方县令照常坐在公堂上,罗志和孙石站在堂下,前者身高约莫八尺不到,后者比他矮了一个头,身量相差明显。
方县令和齐夫子对了个眼神,依照流程开始审理起来,齐夫子便趁着审理的时候,仔细观察堂下双方的神情动作。
罗志举止轻浮,说话粗鲁,态度焦急,考虑到他是被砍了一刀的苦主,平常又是个泼皮,如此反应实属正常。
说到激动之处,他还解开了右边手臂上包扎的布,向方县令展示,“大人,青天大老爷啊,您瞧瞧,他都把我手砍成这样子了,居然还能厚颜无耻地说不想杀我!”
那伤口砍得不浅,上轻下重,还没愈合完全,他激烈动作几下,又隐约有开裂的迹象。
姚韫真一见那伤口,脑中便闪过一个念头,微微蹙眉。
她悄悄问了齐志用,“齐夫子,那罗志或者孙石二人,谁是左撇子?”
齐志用迷茫,“这我倒是不知道,怎的了?”
姚韫真眨了眨眼,“寻常的右撇子砍别人,多是上重下轻,您瞧罗志的伤口,却是上轻下重,这难道不奇怪吗?可有办法让他们写字试试?”
齐志用眸中难掩欣喜,“等会子让他们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咱们稍安勿躁,不要打草惊蛇。”
他说完,强自压抑面上的喜色,做出一派古井无波的样子。
嘿呀,姚夫子还真不是夸下海口,侄女这眼力和见识有一套啊!
那厢罗志还在四处展示伤口,方县令看得有点恶心,让他赶紧绑好,说归说,别动用精神伤害!
“大人,草民绝对没有砍他!分明是他想抢劫我!就、就在桑园,进去第七、不对,第八棵树那里!”
罗志用布条虚虚缠了一下伤口,迅速抓住孙石的话里的把柄,“第七棵?还是第八棵?你连第几都记不清,还好意思说我在桑园打劫你?”
“你、你、就是你打劫我!”孙石双眼通红,紧紧攥住自己的拳头。
齐志用出声喝止他们,“肃静!尔等不得喧哗,你们把公堂当自己家?这是在县令大人面前,都安静!罗志,你可供述完了?供述完了就让孙石说。”
罗志赶紧卖乖,“说完了说完了,小人闭嘴。”
齐志用朝孙石挥了挥手,“嫌犯孙石,你继续说。”
孙石后续的表现亦和调查一致,十成十的老实人姿态,他口条没有罗志利索,讲话平实,难掩委屈,甚至还有几分颠三倒四。
齐志用凝神瞧了半天,愣是没从二人的态度上找出一丝心虚的端倪来,他按照计划,面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借着桌子的掩护,暗暗朝方县令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下去。
方县令听了一耳朵罗志孙石的供词,见此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依旧没有进展,难免失望几分,唯有继续走完流程,让二人对今日的供词再度签字画押,之后便打算退堂。
罗志和孙石两边同时由衙役递上一份写好的供词,只待他们画押。
罗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把堂上县令的神色收于眼底,正暗自得意,不假思索地用左手拿起笔写上自己的姓名,又用大拇指摁了指印。
孙石不认字,老实地用右手大拇指摁了个指印。
齐志用看得分明,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让衙役们将供词呈上来给大人。
方县令满头雾水,供词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和上次一模一样吗?
他接过衙役们递来的供词,仔细瞅了两眼,也没啥特殊啊,齐夫子让他看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