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韫真和姚士弘到了县令的书房门口,没等多久,小厮就传话让他们进去了。
书房里,方君寿和齐志用难得都在,前者不奇怪,刚刚才见过,后者寻常都忙得底儿掉,现下竟然出现,姚韫真脑子略略一转。
或许,是州府的假币案那边有动静了。
方县令叹了口气,点了点桌子上的公文,“姚夫子,侄女,你们都看看吧。”
姚士弘率先拿起公文瞧了一眼,脸上瞬间出现了慌乱之色,“什么?还要再查?这、上回的人都死干净了,制造假币的器具一应上交了,怎的还要再查?”
姚韫真从他手中取过公文一扫,上面写着皇上对于调查的结果不满意,让转运司那边继续搜寻线索,务必要说出个一二三五六来。
转运司还能怎么办?唯有把担子往各个县城里甩呗,南江县作为查出了私铸作坊的县城之一,自然躲不过。
万幸,上回不光他们南江县,其他好几个县城都查到了假币作坊,才不至于被重点关照。
“不止,本官收到消息,查出作坊最多的松纹县令,已然被革职了,他的乌纱帽,不日就要换人戴了。本官看,我要是不找点线索出来,估摸着日子也不好过。兴许、唉……”方县令不由得哀叹一声。
分明兄长已经为他选了个不上不下的县城,并非那等富庶地界,为何还会卷进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案子里去?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去富庶的县城当知县呢!前儿兄长还寄了家书来骂他,让他好生听儿子的话,别横生事端。
天老爷啊,这哪是他要生事,分明就是祸端自行找上门来啊!
齐志用眉头紧锁,“我们继续查,不外乎就是那些东西,又能查出什么新鲜的来?”
方君寿微微颔首,“所有的证人证物俱都送往州府,我们没留下一点,如今再大张旗鼓地查,只怕会弄得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方县令愁眉苦脸,“唉,本官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可要是不查,我的乌纱帽说不准何时就跟松纹县令的一样掉了。姚侄女,你一向有些新鲜主意,你看呢?”
姚韫真抬了抬眼,疑惑道:“大人,是何人告诉您,没有新线索,就要摘乌纱帽的?”
“没有人告诉本官,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否则松纹县令为什么会被革职?”方县令自觉理由充足。
姚韫真却持相反的意见,“未必,您方才说松纹县被查出的作坊最多,那么或许是他确有渎职的地方,才会被惩罚。您且稍安勿躁,我看,不若走走门路,让人去州府那里打听一下动向,再行应对。”
目前的情况是,南江县里再找不出任何新线索,除非屈打成招,随意冤枉人交差,方县令虽然经常偷懒,却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万般无奈下,他接受了姚韫真的建议,开始动用州府里的关系,当然,大多数是京城高官哥哥给他的。
这方面姚韫真就完全帮不上忙了,她唯有帮着姚士弘打理好一应钱谷事务。
随着她过手的事情越来越多,同在一屋办公的梅伟诚跟魏丰难免发现了几分端倪。
这姚夫子是不是太惫懒了,怎的把钱谷案子都丢给女儿?嘴上是说只让她帮着分拣下,实际他们俩瞧得真真的,就是让那小女娃帮忙处理了吧?
岂有此理?他们费尽心思都弄不来的钱谷幕僚之位,姓姚的行事却这般轻忽?哪里能忍?
两人一合计,当下就找方县令告了一状。
方县令正为假币案的后续发愁,见他们因为此等鸡毛蒜皮的事儿来告状,心中不胜烦闷。
“二位夫子是不是太闲了,不若替本官写一点过年过节的拜帖去吧。衙门里的事情只要有人干、而且干得不差就成了,姚夫子具体如何施为,我懒得多插手。尔等去吧去吧,本官还有事。”
被方县令无情地赶出书房,梅伟诚跟魏丰不仅没有放弃,反而越挫越勇。
县令的路子不通,他们就另外想办法,姚士弘既然依赖女儿,不如试试把他女儿赶回家,届时看他如何应对?
若焦头烂额,事情办砸了,他们未必不能趁虚而入,撺掇县令大人换个钱谷幕僚。
梅伟诚和魏丰在县衙里并非什么都没干,他们文书写得一般,上上下下的关系打点得却不错。
很快,姚韫真帮着处理事务的消息就在衙役胥吏内部流传开来。
须知这些人在衙门里虽然地位一般,但在外头可都算得上官身,自然对此事难以接受。
可真要让他们冒着被申斥的风险去不办差,他们也是不敢的,唯有祭出一招拖字诀,原本两天能办完的事,非得硬生生多拖出另外两天来。
一次两次,姚韫真还没察觉到,三次四次,她就觉出不对劲了。
思及最近见到的窃窃私语场景,她心里有了点数,多半是有谁多嘴,这批胥吏衙役给她暗戳戳上软刀子呢。
割又割不死,舒服又一点舒服不了。
姚韫真不喜欢在不舒服的工作环境里,看来,她得想个法子敲打敲打他们。
最适合敲打他们的人选莫过于一县之长了,方县令近来天天忧心假币案,合该给他找点事情做,让他别再怕这怕那、一惊一乍了。
姚韫真做的亦十分简单,她精挑细选地接下了一个争地的钱谷案子,照常递交给方县令。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方县令已然很相信她,直接批准了。
姚韫真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大人,我多方打探过,这家人的儿子如今在州府给一位通判当幕僚,若我们秉公办理此案,想必他们会去信,哪怕可能性不大,或许那位幕僚会在通判前为您美言几句呢?”
方县令摇了摇头,怜爱地看了她一眼,“侄女,你太天真了,判案是县官分内之事,那个幕僚怎会因此美言呢?再说,州府通判不少,他的幕主未必帮得上忙,你想多了。”
姚韫真本就打的不是这个主意,心中并没有遗憾。
可她面上却露出遗憾道:“啊,原是这般,是小女想多了。这几日见您常常为假币一案烦扰,我还以为有办法帮一帮大人了。谁知竟是如此……”
方县令很欣慰,“难为你有这个心,不用担心,本官自有办法,过几天就有消息了,这桩……张王两家争地案,你快快去办吧,办得利索些,我们早点结案。”
利索?那可注定要叫他失望了,案子一准儿利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