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士弘忙不迭应声,取过公函粗粗一扫,当即睁大了眼睛,随后又不可置信地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大、大人,公函上说松纹县贼子招供我们南江有私铸钱币的作坊,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哇?”
方县令烦躁不已,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本官不正是没有主意,才让你们来帮忙想法子的吗?”
姚士弘见状不敢再多言,唯唯应是。
方君寿开口调解,“好了,父亲稍安勿躁,公函上也写了,下头县市中回禀最多的还是松纹县,我们南江县即便有,想来只一间吧。”
他这么一比,方县令脑补了松纹县令焦头烂额的情景,心里略微好受了些,“当务之急还是得把那作坊揪出来,咱们才能将功折罪啊!君寿,你有头绪吗?”
方君寿稍稍迟疑,“没有,我确实派人去县里暗中打听探查,可一无所获。”
齐志用思考片刻,“或许,这伙贼子将据点设在远离人烟之处。大人,还请拿出舆图,我等查看一二。”
方县令点点头,取出一张大舆图,摊开在桌面上,让人凑近看,书房内的其余三人都围了过去。
齐志用和方君寿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一番,姚士弘不精此道,唯有装作细致查看的样子。
唉,他原本就是钱谷幕僚,这等缉贼拿赃的事儿,合该交予齐夫子来办,他能帮上什么忙?
姚士弘暗暗腹诽,全然忘记了从前齐志用帮他擦屁股的种种事迹。
看完舆图,齐志用道:“若在县外,多半便是山林中,南江县东边和西边,都有可能。”
方县令着急道:“那我连夜派出衙役们去搜索?”
方君寿当下就否决,“不成,爹,搜山的阵仗太大,肯定会打草惊蛇,届时,人逃之夭夭事小,说不准连仿制器具都一应毁了去。”
齐志用也相当赞同他的说法,颔首,“对,公子言之有理,大人,我们万万不可如此,若连器具都不剩,我们就真没法向上级交差了。”
方县令,“好,我不让他们搜山,派他们去盘问乡里总行了吧?”
齐志用和方君寿对视一眼,同样摇摇头,“大人,依公函上所写,对方来势汹汹,接连在南江、松纹、古定三县都设立了作坊,想必十分警惕,衙役们没凭没据,骤然查问,多半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方县令急眼了,一拍桌子,“哎呀,齐夫子、齐先生,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给个准话吧,本官要如何是好哇?”
齐志用抿了抿唇,“晚生以为,当派人乔装打扮,暗中前往东西两面寻访……”
方君寿却提出了一点致命的关键,“恐怕时间上来不及,饶是我们南江按捺得住,隔壁的松纹县可能忍耐?公函上写了他们是最多被供出的,此刻松纹县令必然心急如焚,忙于求成,我们效率太低的话,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一样打草惊蛇。”
齐志用恍然想起这事,点点头,“不错不错,松纹县那儿的影响我们也不能忽略。可如此一来,公子,我们该如何施为呢?”
方县令亦是万般焦急,殷切地把目光投向他。
方君寿迟疑道:“照我看,咱们不妨赌一赌,选定一边,着人乔装搜寻,如此,起码有一半的概率能成功。”
剩下的概率,就是失败呗,反正打草惊蛇也是失败,怎么样都可能会输,不如赌一赌运气。
方县令一听,当即大摇其头,“不可不可,一旦失败了,我岂非要受朝廷的申斥?”
方君寿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是,儿子思量不周,那么父亲考虑好用什么办法了吗?”
方县令叫他一问,又被问住了,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姚士弘见他来回踱步的样子,蓦地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唉,看来无论位高位卑,都有解决不了的难题,譬如煞星之于他,譬如假币案之于方县令。
最终,方县令也没拿定主意,唯有颓然地让夫子们都回家去,改日再议。
齐志用和姚士弘接连离开后,方君寿垂了垂眼帘,忽的对方县令进言说,“爹,您可还记得姚姑娘吗?”
方县令骤然听他听到姚韫真,不假思索回答,“当然,前段时候不是还见过她?你忽然提她做什么?难不成她还有法子?不可能吧?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
方君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给出了观事实,“上次为您献策后,姚姑娘曾向我借走一幅舆图。”
“舆图?她要舆图做什么?”方县令一开始还不解其意,余光瞄到自己手底下的舆图,猛地反应过来,“难道,她那个时候就怀疑有贼子在我南江县治下?那她为何不跟我说?”
方君寿沉默了几息,“或许第二回见面,她本打算和您说,结果您心直口快,率先说了延后入衙的事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您既然暂缓聘人,自然怪不得人家。这都是我的猜测,当不得真。更可能她没有把握,不便多言。”
总之,没说就是没说,幸好姚姑娘没交出底牌,否则他爹还不知拖延到几时。
方县令才想起自己过河拆桥的事儿,有点讪讪地抚平舆图边角,“呃、当初我哪里想得到这许多?话说回来,她纵然能想到,但人手调动上远不及我们,真的能找出端倪吗?”
“能与不能,您寻她来问问不就清楚了?不过,上回您说的话言犹在耳,这次想要空手套白狼,怕是没那么容易。”方君寿实话实说。
方县令让他说得面色羞赧,“好吧,让陈霖给她带话去,如有线索,我马上在齐夫子和姚夫子面前聘她为幕僚,绝无虚言!”
方君寿将信将疑,“当真?”
“千真万确,方君寿,你要气死你爹?还不快去办?”方县令虚空里踢了他一脚。
方君寿身子一侧,“好,儿子这就喊陈霖去办。”
于是,刚刚离开县衙的姚士弘还没到家,陈霖就快马加鞭赶在他之前到了姚府。
徐兰娘听了他的话,心中泛起了嘀咕,怪了,方小姐竟然请人请的这样急,倒是少见。
她多问了一句,“确定是现在?现在去,只怕韫真和方小姐说不上几句话就得回来,否则便赶上宵禁了。”
陈霖:“我家小姐说了,今儿她房都准备好了,准备多和姚姑娘谈会儿心。”
姚韫真颔首,“娘,无须担忧,我明日就回来。”
徐兰娘点点头,目送她坐上去方府的马车。
马车自然是不会先去方府的,它径直驶向了县衙的侧门,这也是方县令妥协的一个信号。
再次见到方家父子,姚韫真心中没什么波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她能坐在这里,无非是因着可以为方县令带来利益罢了。
方县令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姚姑娘,你可查到了南江县内铸币贼人的所在?”
姚韫真微微一惊,方县令还真是简单直接,什么都不铺垫就直接问上答案了?
方君寿抚了抚眉心,递给她一封公函,“今日收到的公函,松纹县令捉拿的贼人审出我们南江的事儿来……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姑娘且看吧。”
姚韫真接过公函,打眼一看,简单地说,这是一封骂人催干活的文书。
是的,骂人顺便催人干正事,由转运司发出,主要骂南江县办事不力,说隔壁松纹抓到的贼子控诉你们县里有作坊,又说古定、松纹和南江三县彼此都提交了对方的不利口供,重灾区当属松纹县。
总之,你们这些县令快点自查,把贼人抓出来,否则等我们派人下来,起码要治你们一个失察渎职罪云云。
姚韫真通篇看完,感受到了转运司的崩溃,公函里主要说了附近三个县,可没说只有三个县,估摸着其他地方肯定也有。
难怪方县令如此着急,既然如此,优势在她,可得好好把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