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姚姑娘？这怎么可以呢？哪有女子当幕僚的？”方县令一听，当场否决，他脑子一转，想到方君寿之前接连不断的铺垫，回过味儿来了，“君寿，合着你前段时间一直讲什么幕僚故事，是在这儿等着呢？”
方君寿被父亲戳穿，面上不见分毫慌乱，从容自若道：“是啊，爹，对您有用的人，孩儿都会想尽办法笼络来。您瞧，姚姑娘最先给我们献上了海氏之法，让您大大在朝廷露了一回脸，只待三年一过，升迁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海游医四处游历，怎的偏就她一个得了急救法？算来此女必有过人之处，姚夫子又不擅长办案，我便让范老夫子试着教了教她，效果爹您也看到了。”
范老夫子帮腔道：“是啊，大人，姚姑娘在钱谷之道上不逊于其父，在审案上甚至更有天赋。老朽也是慎重考量之后，才决定向您推荐她的。”
方县令清楚自己儿子和范老夫子的眼光，可心里仍旧有点不能接受姚韫真当幕僚，“若是她进了县衙，钱谷上岂非成了他们姚家的一言堂？”
方君寿：“不会，依我所见，姚姑娘颇有主见，不至于叫她爹牵着鼻子走，反而还能替我们从旁监督。”
方县令犹豫半天，到底还是摆了摆手，“不行不行，只依靠她的为人，终究不靠谱，此事先不提了。”
眼见今日再说下去也得不出结果来，范老夫子和方君寿唯有无奈放弃。
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等方县令遇到事儿了，不消多说，自然会想起人来。
又是一年春去夏来，南江县的百姓都脱下了厚重的棉袄，穿上轻薄的衣裳。枝头蝉鸣日渐增多，南下的鸟儿回到故地。
范老夫子辞馆归乡的日子到底还是来了。
南江县郊外的长亭旁，零零散散地停了好几辆马车，一支镖旗插在最前头的马车上，肌肉虬结的镖师们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四周。
供职多年的幕僚，方家给的钱自然少不了，箱奁一多，方县令怕老夫子回乡路上遇到歹人，特地花钱请来县中最负盛名的镖局护送他回乡。
范老夫子朝方县令和他身后的众人拱了拱手，“大人，君寿，诸位同僚，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这就差不多了，都回去吧。”
方县令眼底微微湿润，“范老夫子，您可要保重身体，来日我回京，顺路去看您。”
范老夫子不由得动容，到底是辅佐了许久的幕主，一朝辞去，难免百感交集。
“大人放心，老夫在家中扫榻以待，遥祝您来日一片坦途。”
他朝县令身后的方君寿点点头，目光扫过四周，最后一次向在场众人行礼。
随后，范老夫子便坐上马车，总镖头见状，朝县令抱了抱拳，招呼一声，镖师们纷纷上车，前头的趟子手高声喊镖开路，一行人沿着官道而去。
马蹄踏踏，扬起尘土，范老夫子的车架慢慢消失不见。
姚韫真在远处目送他的车队远去，衷心希望这位曾用心教过她的老人能如愿以偿，在故乡含饴弄孙，安度晚年。
……
范老夫子离去前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县衙内的钱谷事务交替顺利，至少表面上来说是这样。
姚士弘不擅长的办案方面，他选择得过且过，容易解决的案子就接下，不易解决的看来人权势高低，无权无势就推了不予受理，有权势的便找县令商量，顺便出出馊主意。
方县令对姚士弘的办案能力多少有个数，他不似信任范老夫子一般信任姚士弘，有悬而未决的地方往往会找到首席幕僚齐志用询问。
齐志用登时暗暗叫苦，他作为刑名幕僚，手里的案子比起钱谷来多了去了，且对于钱谷相关的律例亦只限于记忆，实操上差很多，唯有凭着自己办案子的本事努力支撑。
可是，归根到底这活儿不该他来干啊！
有一两件案子，连齐志用都拿不准主意，方县令唯有找来方君寿帮忙。
方君寿替自家老爹处理完事情，就趁机推荐起姚韫真来。
方县令见案子顺利结束，又冒出光棍做派来，“不必她来，像此种难办的案子不多，一两桩而已，何必向女子求助呢？君寿，你下次再搭一把手就是了。”
方君寿：……
他闭了闭眼，无力多言。
姚韫真从他那得了消息，倒没有多失望，反而给他斟了杯茶，“无妨，县令大人不急，说明县衙里尚可支撑，我此时硬挤进去，只能算锦上添花，旁人多半会轻视于我。可若来日县衙里出了什么问题，我再去，那就是雪中送炭，到时，我做起事情来，更得心应手。”
方君寿喝了一口茶，“万一我爹任期内，县衙一直不出事呢？你的算盘岂不泡汤了？”
姚韫真挑了挑眉，“那我可以把愿望换一换吗？”
只要能让姚士弘消停，其实她进不进县衙倒还在其次，方县令手上谋不到权，她就作罢，寻条别的路。
比如，未来的小方大人……
她从未怀疑过方君寿能不能做官的问题，除非他爹方县令作个大死，否则凭他的家世，捞个县令当当不成问题。
退一万步说，给方君寿当幕僚可比给方县令当容易，他更看重能力而非性别，她只要能力足够，就不用担心旁的。
方君寿点点头，“可以，此事不成，不算我践诺，姚姑娘要换成别的，无可厚非。”
姚韫真狡黠一笑，“好，方少爷真乃君子也！那咱们静观其变吧，无须强求。”
方君寿眉心一动，他甚少见姚韫真这样笑，充满了生机，宛如林中敏捷的狼。
只是狼总成群结队，不知姚韫真的同道中人，又在何处呢？
他……可以算一个么？
方君寿抿了抿唇，暂时不算，往后总会是的。
姚韫真和他把话讲明，就抛下了一个包袱，十分轻松，全然不知方君寿的心思。
她近来无甚大事，乐得清闲，专心致志地研究范老夫子留下的秘本。
甘棠记有徐兰娘看着，店内众人各司其职，营业稳步进行，鲜有来闹事的人，一切顺遂。
姚士弘刚开始独力支撑县衙的钱谷事务，正忙着呢，没工夫回家惹事，至于他后面闲下来了会不会找麻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等他找了麻烦再说，左右县令那边一时半会儿不会松口，她干着急无济于事，徒增烦忧而已。
姚韫真这厢岁月静好，小乞丐何大那边却遇上了难事。
不知有什么人要来，近日县中的乞丐们被衙役驱逐出城，他要上工的弟弟妹妹们都差点进不去县里。
大乞丐们栖身的地方离县城近，亦被衙役们连连驱逐，不让他们在那里休息。
他手底下的小破庙位置隐蔽，没有被衙役们清算，逃过一劫。
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他的庙没被官兵发现，却叫大乞丐们盯上了。
被赶出城外的乞丐们人数不少，同之前分散的不能比，哪怕小乞儿们联合起来，都不一定保卫得了小庙。
听完放风乞儿带来的消息，仔细思考斟酌一番后，何大为了避免冲突，让弟弟妹妹们赶紧收拾东西，他们走小路先撤离。
等县里莫名其妙的风头过去，大乞丐们走了，他们再回到庙里来。
至于这段时间住哪儿……何大没得法子，唯有求到了姚韫真跟前。
“你刚刚说，衙役把乞丐们都赶出了城？连略靠近县城的乞丐窝点都不放过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