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韫真说完那句话后，姚士弘提心吊胆了好几日，见没有任何异状，又抖起来。
哼，大抵是过过嘴瘾罢了，他如今在县令大人手底下当差，姚韫真还能使出什么招数呢？
当初保举他进县衙，走的路子多半是徐氏宗族那边，宗族势力再如何强悍，终归得低县令一头，等闲不敢轻举妄动。
想来这也是她如今还没出招的缘故，若有办法，那煞星岂肯受气？一准儿早早报复了。
姚士弘自觉把姚韫真拿捏住了，越发得意，甚至趁着甘棠记打烊后，直接去了店中，想要拿走柜里的钱。
徐兰娘自然不愿意，低下头拨弄算盘，“相公，这钱还有用呢，我们且得买食材来，你都拿去了，如何开张啊？”
姚士弘满脸不屑，“此言差矣，她每个月哪有少赚？用以前赚的垫上就是，我做父亲的需要钱应急，她当女儿的尽尽孝道怎的了？”
“身为人女，固然要尽孝道，只不过甘棠记非女儿独力维持，爹要全部拿走，只怕不妥。”姚韫真脸上肉眼可见的慌乱。
听她如此说，姚士弘本想少拿点，但他眼睛扫过四周，雅间内装饰精致而不落俗，光他坐的雕花椅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连雅间都能布置到这般地步，姚韫真手里少说有个几百两银子，给他几天的收入何妨？那劳什子合伙人，便叫她拿私房补贴去，他受了几个月的欺压，合该讨还利息来。
姚士弘眼珠一转，死咬着不松口，“你少骗我，现下给我，我还念着几分父女情谊。待惹恼了我，我就去柜台要，当着你手下人的面给你好看！”
届时，碍于孝道，姚韫真总会对他松口的。
姚韫真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爹，何至于此呢？我再问一遍，你当真要把柜上的钱都拿走吗？”
哈哈，果真像梅兄和魏兄所言，他如今身为钱谷幕僚，今时不同往日，多少人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何况姚韫真这个纸老虎的煞星呢！
姚士弘自鸣得意，斩钉截铁道：“是啊，过去就算了，不光这回，今后一应的钱都得交给我，和你一起开店的，不拘是谁，都给他一笔钱让他走人，只咱们一家赚钱就行了！过去几个月，你攒了不少钱吧，就由你出钱来请走他们吧。”
他想清楚了，姚韫真能有什么新鲜路子，多半是跟徐氏合伙，给点钱打发走，都是同宗同族，有徐德本斡旋，甘棠记的生意不会影响太大。
手握甘棠记，堪比有只下金蛋的母鸡，他往后去聚红楼或者兴发赌坊都不会缺钱了。
姚士弘斩钉截铁地说：“少废话了，你一向做事利索，今天怎的磨磨蹭蹭起来，只管把钱拿来就是。”
姚韫真举袖掩面，隐约有泣音传出，徐兰娘好言相劝，反反复复让他手下留情。
姚士弘面色阴沉，不发一言，心中却乐开了花，哈哈哈，终于叫他拿住了吧？煞星也不是全没用场，往后就叫她负责赚钱好了。
见他态度冷硬，徐兰娘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眸中隐约有泪花闪现。
姚韫真放下袖子，眼圈微红，端的是一副凄风苦雨的样子，无可奈何地交出了钱。
姚士弘暗喜不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所有钱，还去柜台细细查验有没有遗漏，最后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甘棠记。
忙活收尾的伙计们见此情形十分不解，每张脸上都写满了疑惑，他们欲言又止，徐兰娘随口敷衍了两句，姚韫真一句话没有说，回到了雅间。
徐兰娘跟着她走进雅间，瞬息之间，姚韫真已然恢复了平静，她自袖中掏出一个香囊放在桌面上，“娘，这个催泪的香囊效果一般，我熏了好一会子才有点泪意，回头咱们换换配方。”
“哎哎，可惜葱的味道太大，否则用它，见效就快得多了……韫真，你爹后面来要钱，我们还给吗？”徐兰娘利索地收起香囊，追问了句。
姚韫真嘴角上翘，轻抚雕花椅子的扶手，“给啊，我都告诉他了，甘棠记不是我一个人的，他要夜郎自大，一意孤行，我身为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女，还能忤逆父亲不成？”
徐兰娘点点头，眉心不自觉皱起，“他总反反复复的，安生不了多久，忒烦人了……韫真，你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姚韫真摸摸鼻子，最一劳永逸的方法，莫过于……咳咳，不行，姚修齐还没长大，姚士弘若有个三长两短，哪怕有大姥爷帮衬，也避免不了有想要侵吞家业的人扑上来。
与其面对不知根底的敌人，不如还是留下姚士弘这个蠢货吧。
不过，此番他闹起事来，倒给姚韫真提了个醒，士农工商，她甘棠记做得再大，依旧是最末流的商。
若能想办法沾上一点权……
姚韫真最终没有给出确凿的答案，她没有多少成功的把握，为免空欢喜一场，还是先不说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给姚士弘一个教训。
姚韫真早就做好了两个计划，一个行事隐晦些，要点运气，另一个直白得多，就是得浪费她在方君寿那的一个人情，她怪舍不得的。
为了省下一个人情，姚韫真决定先动用第一个谋划。
她开始派寒梅和桃蕊每日给姚士弘和他的同僚送时兴的甜点，做足了讨好的姿态。
姚士弘正得意忘形着呢，见姚韫真如此殷勤，又被代书幕僚一吹捧，飘得找不着北，不疑有他。
他的情状叫范老夫子看在眼中，不由得暗自忖度，姚士弘这种轻狂样子，待他辞馆归乡后，真能扛起钱谷幕僚的担子吗？
可姚韫真献上的噎食之策救了他孙女一命，姚士弘除了轻狂些外，倒没什么大毛病，范老夫子也不好轻举妄动，唯有继续观察。
钱谷师爷一职，管理着县衙中的户、婚、田、土之事，难免有要外出的时候，姚韫真耐心地等待着一个姚士弘外出的时机。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派寒梅和桃蕊轮流去送了半个多月的甜食，终于逮到一个姚士弘出县衙办事的日子。
桃蕊那边厢刚来回禀了姚士弘不在县衙，姚韫真就让一个小乞儿从甘棠记后门溜去家中，通知寒梅一行，可以去县衙开始表演了。
她自己则动身前去方府找方巧蝶，齐头并进，双管齐下。
姚韫真这边暂且按下不提，姚府，徐兰娘收到了乞儿的消息，自己带着寒梅和一双龙凤胎向县衙出发了。
到得县衙门口，门子没见过她，却认识寒梅，听了她们来寻姚士弘，惊讶道：“咦？方才另一位姑娘来送吃食，我已经告知过她，姚夫子不在县衙之中啊。”
寒梅：“啊？这丫头，粗枝大叶的，一准儿是直接回了甘棠记，都忘记知会家里一声了。敢问我家老爷今日可还回县衙吗？我家夫人有要紧事。”
门子想了想，“按照以往的经验，多半要回来一趟。”
徐兰娘面露喜色，“多谢你了，我们就在这等等老爷，不会耽误你的差事吧？”
门子见她们一行还有娃娃，又是幕僚家眷，犹疑道：“门房简陋，怕是不怎么舒服。这样吧，姚夫人您稍等片刻，我去问问其他夫子，能不能叫你们进去等上一等？但我不能打保票，只是问一问。”
寒梅率先开口，“当真？那就谢过您了。”
门子匆匆离去，不多时，携着寒风进来，“姚夫人，您说巧不巧，县令公子正好在夫子们那儿，听说您来了，让我请您移步花厅去歇息，待姚夫子回来，立时让他见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