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韫真故作严肃,“嗯,是我。何大,你偷偷说我坏话,叫我逮着了吧?”
何大的脸登时红得滴血,支支吾吾道:“这、这,我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他说完,又不死心地补充,“那个,姑娘,您的铺子若需要跑腿的,只管来找我,我手底下有几个弟妹跑得快,身上打理得干干净净,专程等着哩!”
脸都快变成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了,还想着生意呢!
姚韫真“扑哧”一笑,无奈地摇摇头,“成了,人小鬼大,你也不容易,回头有需要我找你,不过,到时你得先把专门跑腿的人带来给我看过才行。”
峰回路转,不仅没被问责,还得到了承诺,何大马上兴奋地应下,“好好好!那是肯定的!”
姚韫真垂了垂眼,又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还有一桩差事要交给人去做,不晓得你手里人够不够?”
何大殷切地望着她,搓搓手,“够啊!您要做什么?”
姚韫真:“甘棠记开业前需要发些宣扬名气的单子出去,数量不少,报酬按市价给钱。只一点,不许投机取巧,若叫我发现了,可不会轻轻绕过。”
天上掉下个大生意,何大差点没一蹦三尺高,“哪能啊!我向您保证,投机取巧,分文不收!出了纰漏,我情愿去蹲大牢!”
姚韫真轻笑,“不用你蹲大牢,眼下单子还没印好,回头印好了,怎么找你?”
何大积极地四处指了指,“我的弟妹们都转到这儿落脚了,您瞧,那边、还有那边,您随手招个小乞丐让他来找我就成。”
姚韫真点点头,“好,我记得从前你不是在县学吗?如今为何来杨柳街了?”
何大挠挠头,“县学讨到的钱太少,我的生意老是不开张,又有人生病了。没法子,只得到这儿来了,您别说,为了能在这讨生活,我肚子还叫人打了好几拳。”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姚韫真,“老板,我能求您行个方便吗?回头结账,我们不要钱,您把一半钱给姜记包子铺,一半钱给康乐堂,成不成?”
姚韫真稍加思索,“大乞丐们虽允许你们出现在杨柳街,却会时常抢走钱,对不对?”
何大讪讪一笑,“什么都瞒不过您……若太过麻烦,我也可自行处理,不需要您多操心。”
姚韫真长叹了声,“无妨,些许小事而已。这样吧,我先付定金,等你们发完了单子,再付剩下的钱。定金你要交到康乐堂还是包子铺?或者两个地方各一半?”
“康乐堂!”何大急切地回答完,眼中慢慢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低声说:“多谢您,老板。我、小子可有福气知道您的姓氏?”
姚韫真提步朝康乐堂的方向走去,“福气谈不上,我姓姚。”
到得康乐堂门口,何大虚虚拦了她一把,忐忑地说:“姚姑娘,我一般走后门,这样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姚韫真:“后门在哪?走吧,带路。”
何大咧开嘴角,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来到了康乐堂后门,敲了敲。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小药童看见何大,神色紧绷,“你来了,今儿可有带钱来?再不给钱,掌柜的就要把小狗儿他们赶出去了。”
何大用力地点点头,“有有有!我接了单生意,主顾是个天大的好人,和我一起来了,掌柜的在哪里?”
小药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真不容易,你终于开张了,快快进来。”
他朝后瞧了眼,发现了姚韫真,“咦,这位姑娘好生面熟。”
姚韫真:“康乐堂声名在外,我母亲常来看诊开药,调养身体。”
“噢噢,您如此心善,令堂一定会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的。”小药童真诚地祝福了句,便不再多话,领着两人去见康乐堂掌柜了。
有姚韫真的定金及时补上空缺,何大的弟弟妹妹们总算暂时逃过了被赶出医馆的命运。
康乐堂的掌柜虽然碍于收支不得不做恶人,本心却并不愿意为难这些可怜的乞儿们,只收了成本钱,坐诊的两位大夫也不远收他们的诊金。
姚韫真去看了看生病的乞儿们,他们有些是原来在县学时就生的病,现在快好了,有些则是为了在杨柳街争取一席之地,被大乞丐打得负伤。
小药童嘴里的“小狗儿”便属于后者,他性子活泼,和谁都能搭上两句话。
听说姚韫真雇了他们派发传单,当下就想出医馆去干活,何大差点没拦住。
还是姚韫真说单子尚未印好,让他稍安勿躁,小狗儿才安静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医馆中小乞儿们身上的伤病,大多养养便可痊愈。
姚韫真瞧过何大生病受伤的弟弟妹妹们,就打算告辞而去,她还得去摊子上看看情况,给寒梅搭把手,再顺道宣传会子甘棠记。
她没让何大送,自己从后门出去绕回大路,正要离开时,却在康乐堂门前瞥见了一辆熟悉的牛车。
嗯?那不是大姥爷家的牛车吗?她还记得那头牛额间有一点白。
姚韫真走到牛跟前瞅了眼,没错,就是大姥爷家的牛,奇怪了,他们家莫非有人生病了?不见村里人来报信啊?
大姥爷一向对她们掏心掏肺,力有所及无不答应,涉及到他家的事,姚韫真无法置身事外。
她打消了回摊子上的念头,多去一天自然是好,少去一天亦无伤大雅。
大堂舅和小堂舅分别坐在一个病人旁,前者面色焦急,还穿着干活时的窄袖,后者眉头紧锁,衣裳下摆有许多湿漉漉的泥水痕迹,两人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坐着的病人是个中年男子,头发掺杂着几根银丝,他背对大门,身边放着一根拐杖,面对着他的老大夫面色凝重,正在查看他的小腿。
将将走进康乐堂,姚韫真就看见了这一幕。
她眉心微动,大堂舅和小堂舅的神态,再加上就医男子的外貌和年纪,不难猜出他的身份……那位常年在外行商的二堂舅。
因着长年在外经商,原身对于这位二堂舅的记忆实在有限,连他的样貌都模糊了。
饶是记不清他的相貌,原身对于二堂舅还是存在一份感激之情。
没有别的,单纯由于二堂舅每次回来,都会给徐兰娘塞钱。
上次回来或许发现了姚士弘挥霍徐兰娘的钱财,所以把塞钱的事交给大堂舅,让他看情况施以援手了。
姚韫真就曾从大堂舅手里拿到过一笔补贴徐兰娘看病的钱。
不过,要是认错人就尴尬了,姚韫真最终选择先和熟识一点的大堂舅、小堂舅打了声招呼。
大堂舅蓦地一惊,随即关心道:“咦?韫真,你怎么在这儿?生病了?”
姚韫真:“不是,我有事路过,看见您的牛车在门外,就进来看看,这是怎的了?”
大堂舅叹息一声,“你二舅舅在外走商遇见了劫道的,右腿受伤了,当时没好好治,后来发现走路一瘸一拐,已经来不及了。”
姚韫真这才同二堂舅见礼一番,看向了他受伤的腿。
受伤的部位是在小腿,因为救治不力,骨头已然扭曲着连在一起,凭宸朝眼下的医疗水平,想要恢复行走能力,一来缺少可靠的医生,二来感染风险过高。
二堂舅本人对于瘸腿的接受度倒是尚可,“无妨,留我一条命在已是万幸。回头寻个活计,除了腿脚不好,还不是一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