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姚韫真，你瞒着为父去村集上偷偷做买卖了！你让我把脸往哪儿搁！”
姚士弘脸色涨红，狠狠踢了一脚刚刚拍落在地的木桶盖。
姚韫真瞧了眼盖子，心底涌上一丝烦躁，盖子一掀开，井水里带来的凉气都要跑掉了。
再过不久，大姥爷家的牛车就要来了，这回村集不需要清溪村出人约束，因此人家是特地跑一趟的。
她先虚与委蛇，说几句软和话，把姚士弘打发走才是正经，不然来不及了。
“爹，我是想着做出些名头来，再告诉您。您是一家之主，我哪敢用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你呢？而且，我做小买卖，自食其力，并不丢人啊。多攒上一分钱，来日您去考举人，盘缠也更多些不是吗？”
姚士弘耳朵里自动过滤了其他，只留下“一家之主”四个字。
“一家之主？你还知道我是一家之主？！我早就说了，盘缠不用操心，把地卖掉不就有了？你知道外头人都怎么说我的吗？说我没本事养家，要叫女儿抛头露面！”
姚韫真纳闷了，她之前好说歹说，家里的地得留着拿租子，合着都对牛弹琴了？这姚士弘一点没听进去。
那地在他名下么？他就一个劲儿卖卖卖！他怎么不把自己卖了去！
说他没养家难道不是事实？见天儿的从徐兰娘手里拿钱，这叫养家？
换作现代，她早让姚士弘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不过，这是古代，姚韫真暂且忍了，“爹，长舌之人说的话，何必放在心上……”
姚士弘正在气头上，不乐意听她说话，挥袖打断，“别狡辩了，姚韫真！我话放这儿了，今天我做主，这两桶绿豆圆子，搬去村口，给乡里乡亲们消消暑，不准收钱！
从今往后，家里不许再做糖水生意！否则，通通给我滚出去！”
姚韫真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啥玩意儿？姚士弘嘴巴一张一合，就要把她们辛苦做的绿豆汤免费送出去？
开什么玩笑！家里才见起色，他就当自己是地主老爷了？
免费送绿豆圆子，除了给姚士弘本人博个好名声，对姚家其他人毫无裨益，还搭上个制作成本！
姚韫真绝不可能同意，“爹，不成，家里做绿豆圆子汤本就是为了赚钱，免费送出去，分文不转还倒贴，这如何使得？我们又不是富贵人家，日子刚好过些，将这两桶白送出去，万万不行。”
徐兰娘回房后一直扒着门缝听二人说话，听到姚士弘要将绿豆汤白送出去，登时心急如焚，将门一把推开，匆匆忙忙走来好言相劝。
“相公，往后做不做糖水买卖可以再论。今天东西都做得了，孩子们忙活好一晚上，不如就让韫真带去市集卖了吧？我都和大伯约好了今天来接韫真去的，我们吵吵嚷嚷的，岂不难看吗？”
母女俩纷纷前来劝说，不仅没让姚士弘安分下来，反而被他认为是联手反抗。
在外听到风言风语的姚士弘越发生气，“难看？你们倒也知道难看！你们真出去摆糖水摊子把这两桶劳什子的绿豆卖给村人，我面上才难看！我堂堂秀才，脸面都给你们丢尽了！哈，区区妇孺，还敢和我争长短？我问你们，肯不肯把绿豆汤分出去？”
分分分，你怎么不把秀才功名分出去！想给姚士弘一拳的心情达到了顶峰，再说不出任何软话，姚韫真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徐兰娘温声道：“相公，分发绿豆汤容易，但只做一次，大家回头便忘了，不会记我们的情。今年分了，明年还分不分？明年要分，我们未必有足够的钱来……”
“钱钱钱！徐兰娘，你钻进钱眼里了？好啊，不分是吧，不分我掀了这鬼糖水！”
姚士弘听不进好话，厉声呵斥打断了妻子，赤红着双眼，面色铁青，双手搭在绿豆汤桶侧边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推！
“咚”“啪”！
两只桶并排而放，一只连着另外一只轰然倒下，绿豆的香气四散出来，白色的丸子滚了满地。
“娘，当心！”姚韫真眼疾手快，一把将徐兰娘拉远，才让她没被倾泻而出的绿豆汤浇满身。
徐兰娘“哎呀”一声，赶紧扑上去把桶扶起来，想要挽救一二。可惜，无济于事。
她眼睛立即红了一圈，泪水不自觉盈满眼眶。
姚士弘犹不解气，拿进一旁插在柴垛上的斧子，左一下，右一下，将两个木桶劈出几道大大的裂缝来。
一身脾气发出，他见着满地的绿豆和糯米丸子十分快慰，“哼，既然不肯听我的，那就全都倒了吧！你们听好了，这里是姚家，我姚士弘的姚！凡是我说的，令行禁止，明白了吗？”
说完，他看也不看院中的母女二人一眼，拂袖而去。
“韫真，这可怎么办哪？呜呜呜都洒了……”徐兰娘语带哽咽，终是控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后院动静那么大，吵醒了正在酣睡的姚修齐和姚晗真，两个小豆丁衣服穿的歪七扭八，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满地狼藉，双双“啊”了一声。
姚晗真大大的眼睛顿时包了一包眼泪，“姐姐，发生什么了？我们现在帮忙还来得及吗？”
姚修齐要哭不哭，一副小大人样，“娘，姐姐，是不是爹回来了？今天姐姐还能出去卖绿豆汤吗？”
一双儿女乖巧的模样，让徐兰娘越发心疼，抱着他们不停抹泪。
姚韫真叹了口气，“今天是卖不成了，眼下也来不及重做，大姥爷家的牛车快来了，我去门口等着，得和他们说一声。”
“那、那我们的生意，往后可如何是好？”
姚韫真睫羽轻垂，盖住了眼底流动的冷光，声音沉稳，“这就要看，娘和弟弟妹妹你们的决心如何了。我们等会收拾了院子，在正屋里说会儿话罢。”
她忍耐已久，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
月上柳梢，虫鸣声声，早上狠狠发作过一通的姚士弘才推开了家门。
四面都黑皴皴的，唯独堂屋透出一丝光亮，多半是在等他回家。
一进门，徐兰娘和姚韫真分坐两边，桌上放着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并一盘绿油油的小青菜。
哼，今天发了脾气，她们终于知道他的分量了吧。
姚士弘沾沾自喜，径直坐上了主位，大快朵颐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夜入睡极快，睡得也格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