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下辖各城出现首批告示,赫然是关于从商经营官衙主动扶持。
蒙阴县衙,柳小二期待看着知县提笔批阅奏报。
这是一份关于柳小二率蒙阴十二家商号前往江南行商的申请。
内容第一,便是其中有棉纺织业,钱庄,陶瓷,冶炼,畜牧等府衙扶持产业,希望得到县衙折算成本减免。
第二,则是希望蒙阴县衙提供相关商队护送。
知县没有犹豫,提笔确定,这一刻,拿着文书离开县衙,玉皇庙乡商户王信激动的看了数次,神情有些恍惚。
“都准了?”
商队其余人亦是神情复杂,期待的看着柳小二。
直到看到柳小二点头,方才回过神来。
“昔日自洪武年起,吾等商户便被定为贱籍。”
“太祖以为,商人逐利,一则带动人口大量流动,使地无人耕种,粮食不足。”
“二则聚集大量财富,不利朝廷管控,并不安定。”
“故而近三百年,吾等商人,从来便低人一等,穿什么衣服,住何等住所,尽有限制。”
“虽有商人兴盛,亦不过官商勾结,实为缙绅地主之流。”
“想不到如今吾等百姓从商,竟能得到官府认可帮助。”
众人看着批文,愈发兴奋激动。
此次前往江南行商,只等回归,便能凭此批文及账目,领取相关减免折算。
尤其出了城门,数十名红袍军跟随护送商队,更是让一众刚刚兴起的新商户愈发振奋。
“前方便是乌陵山,过了此地,再南下七十里,便是南直隶。”
深夜,柳小二看着手中舆图,熟悉介绍,只是眉头微皱。
昔日他屡次率商队自此出行,因此也愈发熟悉,途经此地,多有官府自陕,山两地驱逐流贼散兵游勇,并不太平。
其余商人亦是畏惧,皆因他们亦曾听闻,昔日青州府官道遭遇流贼盘踞。
如今长途行商,实是提着脑袋的营生。
世道不太平,往日里若不与大量商队汇聚,请上数十上百护卫,无人敢跨如此长途。
果然,至深夜,便有守夜之人听闻马蹄响起,立即惊慌呼喊。
深山老林中,三十多名山匪或手持钢叉,或带长刀,狞声劫杀而来。
彼时商队末尾,二十余名红袍军并未卸甲,听闻声响,径直上马。
红袍军皆是刀枪中搏杀出的精锐,短短一刻,便将这批山匪肃清。
这一刻,腊肉商户王信目睹,狠狠握拳,激动欢呼。
蒙阴棉商张六等人亦是明白,日后于青州府行商,必是一路坦途。
此次商队下江南,自蒙阴出发,及至南直隶,只过了不到一月。
柳小二昔日最先打通市场,便是南直隶内广生粮行。
将土豆粉全数交付,换得四千两银子,广生粮行主事刘功照例摆酒为之接风。
宴席上,刘功欣喜看着柳小二,举杯。
“柳掌柜,如今土豆粉产量可比先前要大上许多了。”
“只是南直隶这边,大门大户,都在等着,这些怕是不过旬日,便要被订购一空。”
“吾等虽知路途危险,成本高昂,仍想请柳掌柜下次多运些来,毕竟三四个月才不过一次,价格高些也无妨。”
柳小二闻言一饮而尽,笑着开口。
“如今可不是三四个月一次。”
“青州府发了告示,凡青州府行商,上报官衙,可申请成本减免折算。”
“更有军队于青州府内护送商队,免遭流贼侵扰。”
“吾等下次再来,也不过两月之后。”
粮行主事刘功闻言一怔,旋即愕然。
“官衙派兵护送商队,还减免成本?”
“当真?”
酒杯落地,刘功神色逐渐自呆滞化作激动。
“这青州府......”
无论运输成本,还是护卫成本,都是这个时代商业消耗的大头。
如今青州府该条例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们这些日日钻营经商之人更明白。
天大的商机!
玉皇庙乡腊肉商户王信如今抵达淮安府,此地近海,多咸鱼,少养殖,百姓的对腊肉需求不小,是以昔日他便将此地作为市场。
如今交割货物,宴会上,听闻王信还要赶回去做账目,成运商行主事周悬真亦是难以置信,瞪大眼睛。
“官吏不层层盘剥,反而折算成本?”
“竟有如此官衙?”
青州府扶商之事,自此刻起,飞速传递。
南直隶,颍州,兴安绸缎庄,少东家邵英看着身后数十辆马车的绸缎,兴奋期待着。
他已差人打探清楚,入了青州府境地,便可向当地县衙申报红袍军护卫。
如此一来,这大批高额绸缎,当真有机会流入北地!
泗州,二十余船货物自洪泽湖一路向西北而上。
船上都是装满茶叶的各色瓷器,精美至极。
“掌柜,如今这些货物只在此地出售倒是无妨,毕竟上下官府吾等都已打点过,可这青州府......”
听着账房先生担忧,掌柜李牧摇头,激动亦期待的看着青州。
“吾已收到誊抄告示,青州府上下官吏,明文律令,一旦盘剥商户,严惩不殆!”
“这批货,都不必打点,或许当真尽是利润。”
“既如此,试一试又有何妨!”
这一刻,南直隶至江南,浩浩荡荡掀起奔赴青州经商热潮。
消息传至济南府,知府王玉明,同知张宏乡等人亦汇聚看着。
“青州府扶商?”
“商人便是待宰羔羊,不许盘剥,官府上下还折算成本,派兵护送。”
“呵,如此治理,只怕青州府要亏空个底朝天。”
听闻知府开口,同知张宏乡亦是冷笑。
“便是他同意,青州府上下官吏能同意?”
“遑论只重商户,终究不过是朝堂权势之下繁华泡影。”
众人虽畏惧魏昶君此人,却无人看得起青州府营商规划,只是不屑大笑。
深夜,洛水看着夜不收传来信笺,目光冰冷。
这些人浑然不知里长布局之宏阔,但他已想见,一旦南直隶一带俱知晓里长之名,日后里长一旦起势。
届时,身后站着的便不光是最底层的农户百姓。
还有持有海量资财的商人。
试问一个处处压制商户,将之贬为贱籍,层层盘剥的朝廷,和一个包容商户,扶持帮助的官衙,他们会选谁?
“济南府知府,同知?鼠目寸光之辈。”
“他们安知里长之局。”
只是若干年后,洛水真正知道里长之局时大为惊憾,谋划之远,叹为观止。
所谓商人里长从未信任,他除了百姓,从不会主动扶持各种势力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