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吵又吵不过,骂又骂不过,刚登基的女帝被臣子骂到泪如泉涌朕好无情好暴虐好不务正业,嘤嘤嘤朕错了,晚上婢女还没走,女皇一边骂朕迟早把项玄真诛九族一边狂吻他。
他大受震撼。
出身儒门大户缙云项家的项玄真以其官小且头铁的本事成了诸多世家高官的代表,后来他们想谏言都懒得谏了,想管皇帝都懒得管了,反正姓项的那个会帮他们骂,每次他一骂谢家王家萧家卢家的那些官员的附和声那叫一个响亮。
跟女皇杀了他们亲爹似的。
项玄真谏言的本事日渐精进,后来还学会了主动出击,某天在朝堂上女皇屁话没说,他开始讲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家正嗣流落在外,陛下你管都不管?
女皇问什么皇家正嗣啊,朕怎么不知道。
项玄真气得直跺脚,您儿子啊!皇帝的儿子流落在外,您不接回来受皇家正宗教养?还要让他这么个尊贵的孩子在外头长大不成!
女皇叹了口气,朕当年是嫁给济川伯生下了这个孩子,入的也是楚家门户,怎能算皇家正嗣呢。
项玄真根本就没管王子参萧爱谢元亨的眼神暗示,陛下要改先朝规章以仁治天下,那就要先君臣,后夫妻,先君臣,后父子,您的皇子流落在外您充耳不闻,如何配的上仁义之主啊,您准备让天下读书人寒心吗!
方涣、梁鼎、苏克坚、许申蓬拉着曹壮、赵廷师、程允恭当场倒戈,文官武将一起骂皇帝,紫宸殿骂人声一阵高过一阵,女皇被骂得嘤嘤嘤朕好无情朕不是个好皇帝不是个好阿娘,赶紧把朕的儿子接回宫里入宗谱宗牒改成姓沈作朕的大皇子吧。
不是朕要把儿子接来的,是你们骂朕,要求朕把儿子接来的,朕把儿子养在膝下做朕的大皇子,是众望所归。
爱惜羽毛的女皇一顿操作猛如虎,那些世家官员目瞪口呆。
项玄真既没被砍头也没被五马分尸更没被诛九族,青云直上官运亨通,许申敬和许知年下了朝就把女皇的儿子接回宫,当天承晖殿开了宗谱宗牒,这个小孩儿总算名正言顺地做了她的大皇子。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他刚理解了这回事,就不理解女皇把侄女推给他让他作陪聊就算了,为什么要让他帮忙带儿子。
他和那个被女官领来淑景殿的小孩儿大眼瞪小眼,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轻轻问道:“陛下要小君往后照顾殿下的起居,殿下可与小君说说您平日有什么欢喜的东西,有什么不欢喜的东西吗。”
沈弘兴往后退了好几步,戒备地问:“你是谁?”
他怔了怔,道:“小君是伺候陛下的侍君。”
“哦。”沈弘兴和女皇极像的晶亮眼睛上下扫他,“我不用你照顾。”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君晓得殿下已经大了,您往后每日要进学读书,陛下也会常传您去紫兰台,只将淑景殿作您的晚上寝居的卧殿即可。”
后面几天女皇总会来淑景殿用晚膳,趁着夜色还未起,施斯儒在边上研墨侍书,女皇握着儿子的手教他写字,边教边嘱咐儿子,等契丹使者回去,了结与契丹的婚事,朕就要去外头打仗,你就在宫里和施侍君好好住着,好好进学。
沈弘兴听到女皇要去打仗身子陡然凝滞,小孩儿明明委屈却依然倔强,淡淡道:“陛下又要去打仗了啊。”
“嗯。”女皇握着他的手写描红,“你就在这儿乖乖的,进学上听先生的话,日常起居,就听施侍君的,你若想阿娘,就给阿娘写家书,阿娘在前线也会给你回信的。”
小孩哦了一声,再不说话了,晚上女皇亲自为儿子理好被衾掖好被角挽着施斯儒的手去正寝就卧时,他总觉那个小孩儿似乎在生闷气。
女皇毕竟是皇帝,能一连来淑景殿五天已属实难得,更何况前朝因为耶律平不识货把许知柔当作清河郡主闹起来了,第六天女皇传了傅侍君在紫兰台侍寝,他对着使劲往外头看等母亲来一起用膳的小孩终究于心不忍,道:“约莫陛下今日公务多,不愿意叫你瞧见她心烦的模样,你我先用吧。”
沈弘兴警觉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究竟是谁?”
他给小孩儿夹箸头春,温声道:“小君是伺候陛下的侍君。”
“和你一样的,陛下有很多?”
“嗯,十来个吧,后边应当还会再有的。”
“那你算什么?”
他布菜的手一凝,对着满眼恨意的小孩儿柔声道:“陛下希望小君能照顾好殿下。”
他真没想到那个小孩儿随了他娘的火爆倔强的脾气,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袖子里藏了刀要刮他,他那天不顾自己满手的血蹲下身与他平视温声地劝他殿下先将刀放下,入殿来看儿子的女皇见到如此情状一把推开还想好言好语的施斯儒,能夺槊的女帝三两下抢过儿子手中利刀狠狠地扔在地上怒道:“你在做什么?”
那个小孩儿震惊地抬头看了眼怒火滔天的母亲,甩了下衣袖就想挣开要拦的宫婢兀自往外头跑,被女皇狠狠抄腰拦住,指着他倔强带泪的面庞严厉道:“你给朕解释清楚了!”
小孩儿咬着牙瞪着眼对着母亲绝不服气,母亲也厉眸望着儿子试图逼他自己说,他在边上伸着手要婢女包扎,缓下声轻轻道:“约莫殿下不欢喜住在小君这儿。”
女皇冷冷地扫了眼他,而后又俯下身问儿子:“若不欢喜,为何不同朕说,何必要弄到腥血满面出手伤人,你娘是皇帝,如何能做这般的事。”
小孩儿咬着唇默默不语,他看女皇那逼着儿子认错的神态自觉何必,包好手后轻轻道:“陛下莫气了,殿下也是挂念陛下才如此的。”
沈弘兴突然憋出来一句:“我爹是济川伯,你算个什么。”
他倒真无所谓什么做女人的妾室之类的排揎,可女皇愣住了。
她和缓了良久,好笑地叹道:“你就为了这个?罢罢罢,你今日先跟着朕回紫兰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