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女皇出去打仗,他委屈了就偷偷回楚家哭,楚娆小心地问他,兴哥哥,你以后就姓沈了对吗。
她拽着兴哥哥的手跟他说,万事都可以往好处想嘛,我爹说同姓不可通婚,兴哥哥以后姓了沈,就可以娶我了呀,娆娆做兴哥哥的娘子一直陪在哥哥身边好不好呀。
他们拉了勾,用柳叶编了草戒,就这么句小孩儿的玩笑话,他一直记着记着记着,记到他们及笄加冠。
女皇堂而皇之地问楚娆做太子良娣纳入东宫可行否,沈弘兴当场和做皇帝的母亲翻脸。皇家的男儿妻妾莺燕皆有实在寻常,他们受如此环境熏陶自然也晓得,然顶天立地的士大夫男儿,若真爱一个女人,怎么舍得她做妾。
妻者,齐也。
若真欢喜一个女人,就要三媒六聘,让她做妻堂堂正正地受命妇行礼,为他料理后宅,绵延子嗣,撑起他一半的脊骨,站在身侧堂而皇之地叫“夫君”。
从先帝起,沈家的男儿,哪怕被自家老婆带得有点叛逆和超脱的陆云起,都这么想的。
谁敢说他们没爱过,楚娆掺在沈弘兴的世界,他人生前十几二十载的欢乐,一大半都是娆娆妹妹给的,他上头有强势张扬做皇帝的母亲,照样无所畏惧,要娶我只娶她,你看着办吧。
青梅竹马长大,娇娇女儿纯明活泼救赎阴蛰准太子,多少名门贵女在他面前晒宝,他穿花而过片叶不沾,只要她。
女皇明里说他们这桩婚她看在他弟弟沈弘宁的面上准了,暗里应当是陈国公韩祁的死前的求情。
童话故事写到这里,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从来婚姻不过开始,更何况皇家太子与太子妃的婚姻。
“娆娆说她以前特别害怕陛下,我想想也是,这般的婆母,没有媳妇不怕的。”庭祺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来娆娆不怕陛下了,陛下把她当太子妃来疼的。”
他们下赐婚敕的那日,女皇领着楚娆跪在了紫兰台家祠,看她乖巧地为各个长辈上香,而后婆媳俩人一起行跪谢罪。
她说:“圣德皇后有言,妻为夫政,匡之辅之,谏之佐之,我沈家从不怕女人比男儿厉害,就怕女人只敢躲在夫君身后做菟丝子,你自己想想,你做错了什么?你要怎么做好朕的儿媳。”
尚年轻的沈妤叉手闭眼,把道理掰碎了教并不满意的儿媳如何做太子妃。
如若当自己提出要她做太子良娣,她咬牙当场谢恩,而后劝沈弘兴求母亲先把她纳作良娣,再弄几个妾室,看看她的表现,您若满意的话再册妃,朕照样会高看你两眼。
或是在他要死要活把你拽起,拉你回楚家住时,你说两句臣女不敢违抗陛下,朕或许也会心软,媳妇媳妇,上侍婆母,下养子嗣,你既铁了心要做朕的儿媳,怎么连要讨婆母的欢心都不懂的?
女皇的意思很简单,朕知道你菜,没关系,这世上没几个朕觉得不菜的,但你又菜又爱玩,占着那啥不那啥就是你的错,你要做太子妃,将来要做皇后,别人菜朕都可以忍,你菜就是原罪,朕忍不了的。
楚家还在和皇家行六礼,女皇把礼部的大人送去教她行亲蚕礼,把紫兰台的御侍派过去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统领六尚,怎么管辖太子后宫,甚至告诉她,朕的后宫,以后也要你来管。
皇家规矩层层森严,妻妾之间壁垒分明清晰。太子妃只在皇后之下,贵妃见太子妃照样行礼,当年圣德皇后身死,刘贵妃代掌了几年凤印,恒山王和崔氏一成婚,先帝就把凤印给了崔氏,直到崔氏贞烈撞柱殉夫,刘贵妃才继续替先帝管后宫。
老婆居然在管亲娘的面首,太子知道此事自然有龃龉,女皇冷冷地扫了眼边上不敢说话的楚娆,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先给朕把六尚管好吧。
楚娆的性子太纯明太干净了,看见谁都想你好,有人哭求就心软,傻傻乎乎可可爱爱,沈弘兴每日下班回来,帮她看账管家,两夫妇一起比谁会打算盘。
后来她有了妊,女皇也高兴,把自己藏着不敢穿的百鸟裙给了她,大皇孙沈平琰出世时就残缺,太医当场认定这小孩必死无疑,且太子妃怕以后难有身子了,女皇晓得后依旧给这个孙儿赐名封王,她连各地罪犯减免一等,减免农税劳役为孩儿祈福的敕书都下了。
楚娆抱着孩子的尸骨哭得死去活来,女皇坐在榻边为她揩泪,叫太医给她养好身子,把儿子叫出去后问他,朕看了东宫司寝女官的记档,那几个通房你不喜欢就罢了,朕知道你心疼娆娆,朕来做这个恶人,你也到年纪了,该给你选侧了。
彼时沈弘基做事得力,代皇家宗室帮女皇办了不少事,前朝臣子多有赞赏,刘玉衡把家宅操持得红红火火热热烈烈,长女康定县主抱着女皇的腿奶声奶气地叫祖母,府里的庶子都会吃饭,平琰走的那日还传来了她怀二胎的好消息。
东宫那边呢,太子妃嫁进来两年多专房之宠,结果生下个残破早夭的儿子,勉勉强强靠女官和老公才摆平六尚,先帝四个儿子全部折损的事例近在眼前,女皇怎么可能不心急,甚至,沈弘兴怎么可能不心急。
她家真有皇位要继承啊,经得起小孩恋爱脑吗?
她给儿子下了最后通牒:朕懒得逼迫人,你二弟顽劣你也知道,要么你生,要么,朕来生。
沈弘兴同意了。
女皇唱黑脸,下旨命礼部为太子挑采选八人,还在筹备呢,刘玉衡给他老公弄来了清河崔氏长房嫡长女崔胥洁做侧妃,怀着肚子和陛下说前儿看娆娆弟妹身体孱弱,她能过去给弟妹帮帮忙吗。
女皇思索良久,准了。
有些东西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比人和猪还大,病气缠身的楚娆对上怀肚便便照样万事有规有矩,通情达理又有威有势的刘玉衡,不说楚娆,沈弘兴都会在对比中自卑。
沈妤和大儿子难得在别别扭扭中找到了共同话题,母子俩一起商量东南西北、文官武将、世家庶族的姑娘怎么挑,怎么定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