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璇显然很能理解女皇,全天下都把陛下当作个男人披着女人的皮,咱陛下心里可只把自己当女人的,案牍多的时候谁不心烦嘛。
……也是,庭悦连连点头,陛下要操心的事比咱们多多了,咱们都有烦不过来的时候,更何况陛下嘛,诶?陛下和许元帅的关系真好,亲侄女亲孙媳想跟她睡睡龙榻都不肯,许元帅倒是睡过。
齐如瑶笑着摇头,许元帅睡的不是龙榻,二十多年前了吧,那会子恭王都没出来呢,陛下亲领一千五百重骑前往鲜卑,玄甲压境三月,与东西突厥共围,鲜卑不攻自破。
有回晚上许元帅不晓得和哪个突厥的将军吵了架,喝多了酒哭着找陛下谈天,许元帅可是陛下打小的手帕交,陛下就拍着她哄,哄着哄着她就在陛下在营里的那张黄花梨雕瑞兽的架子床上歇息了。
许元帅先替陛下开口:“龙榻之上岂容伊人酣睡,可这又不是龙榻嘛,陛下做了好久好久的圣上啦,再做一回知年姐姐的妤妹好不好。”
咱陛下爱哭您也晓得,她拍着许元帅不停地掉眼泪,一边哭一边说还知年姐姐呢,哪有姐姐喝多了酒到妹妹房里讨抱的。
许元帅死活抱着陛下不肯放,陛下就勉勉强强地陪她睡了两盏茶工夫,结果许元帅都打轻鼾了,陛下翻来覆去怎么睡怎么不舒服,三下两下翻身下榻说要盥浴。那会子齐如瑶随军伺候陛下,女皇让她去干一件事:
叫前军总管齐国公沈国怀拾掇拾掇,准备侍寝。
庭悦目瞪口呆:“侍寝?不是,弘文馆那边记的是许元帅睡姿不好,陛下体恤臣子,不忍扰之,只好过去和齐国公挤一挤的。”
一代女帝和臣子间相互关怀的君臣绝唱啊。
齐如瑶点点头:“对啊,您不知道这回事啊,真是……胡大人和下官们都觉着齐国公那个国姓就是他侍寝侍出来的。”
不然为啥齐国公打仗这么厉害却不在京里侍卫,还不是他侍寝侍到后来都不想做将军了,想到陛下后宫里去,陛下气了个半死,把他调到外头让他少想有的没的,还亲自给他指了续弦:好好给朕干活。
朕的后宫是你想入就入的?
庭悦一口酒差点没呛出来,压低声音道:“这这这天家私密,这也能说得?再者,齐国公的能得国姓不是他打仗厉害吗?”
叶如璇长叹白驹过隙,陛下就没避讳过她和齐国公的事,您这种近些年上来的官员居然不晓得?再说了,齐国公打仗不厉害,陛下也不会手底下这么多武将只叫他侍寝对不对啊。
……还真是,相辅相成。
自打知道女皇和异牟宜有过好几腿后,庭悦就明白,陛下手底下这么多臣子,肯定有跟她看对眼的,然如今真晓得确有此人的时候还是有些玄幻,顿顿道:“真是那种侍寝啊?”
“对啊。”齐如瑶一副你没见过大世面的模样,“陛下自个都说了侍寝,自然是那种侍寝啊。”
庭悦平复了下心绪:“齐国公也肯?”
她和陆云起都结婚了他还莫名其妙走禁欲系,齐国公沈国怀铁血铮铮的猛将,恭王出生后女皇已不大能身先士卒猛肝,很多脏活累活就给他了,如此猛人,陛下叫他侍寝,他就侍寝了?
叶如璇饮尽杯中酒,看向她幽幽道:“王妃大人,若陛下叫您侍寝,您侍不侍?”
“……还有这等好事?”庭悦嘴上没把门地往外说,脑子轰然炸响,得,完蛋蛋,合着女皇24k纯铁直女直了一辈子,她楼庭悦被人家掰弯了?
陛下啊,您这人格魅力也太强悍了吧!
叶如璇对庭悦这个反应倒是安之若素:“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侍寝……臣不得不侍寝。”
没等庭悦吹捧两句姐妹您这忠君思想高尚得有些过分了啊,齐如瑶就接过白瓷酒盏吞了两口后笑道:“陛下风华人尽仰慕,又何至于男女情思,且陛下传寝乃承皇恩雨露,有什么肯不肯的,咱们想侍寝陛下还嫌弃呢……下官觉着齐国公侍寝侍得挺开心的啊。”
庭悦也不晓得说啥,女皇这个人,当皇帝好到没得说,私德也很好,做皇帝的多少有些腹黑,然她确然可被赞一句敞亮通达,强者从不避讳弱点,想怒就怒想哭就哭,在紫宸殿照样嘤嘤嘤,挺厉害的。
人家谈恋爱就谈恋爱,搞暧昧就搞暧昧,睡大觉就睡大觉,朕乃无心剑,做渣女跟她做皇帝似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坦荡到都不大好意思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她。
她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了下年月日,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们说,恭王会不会是……齐国公和陛下的……”
齐如瑶被庭悦有这个想法吓得一愣:“陛下不是说了吗,恭王殿下是施皇夫的亲子啊。”
“啊?”庭悦惊得下巴都掉了,“陛下那会子真……只和施皇夫有过啊?”
叶如璇被庭悦傻到了:“陛下金科玉律,恭王自然是施皇夫亲子。”
言下之意反正陛下说他是谁儿子就是谁儿子不就成了,谁管他生物学父亲是谁。
齐如瑶眉头微微松开,她跟在女皇身边伺候的时日更久远,笑道:“先帝驾崩,千钧重担一瞬全压在陛下肩上,彼时能托大称作陛下长辈宽慰两句的也只有曾手把手教陛下骑射的显国公,陛下一直觉着是显国公念着昔年情谊才把施皇夫给她的,且施皇夫处事确实妥帖……便算你我,约莫也会选施皇夫。”
“恭王刚出世,有两个好事的侍君去重华宫看,陛下当即下令把他们打杀了。”齐如瑶说起久远的往事语气顿缓,“太子殿下刚开始学着理事,陛下身子虚乏有心无力,却只准施皇夫帮她去看顾儿子。”
“所以后头……显国公临死告知陛下,施皇夫入东宫也有先帝的一份,陛下面上不显,回宫持剑就要把施皇夫杀了。”齐如瑶忽然就带了哽咽,“登基八九年才晓得后宫里最信赖的人还是先帝给的,陛下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再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哪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是崩溃,极尽全力要和父亲撇干净,却还是被他万事周全地想法子照顾着。
女皇剑指施斯儒,赤目猩红地逼问他究竟有何居心,那会子沈弘宁刚会说两句话,跌跌撞撞地挣脱乳母从内殿跑出来,攀紧娘亲的衮龙袍一边哭求一边乱七八糟颠三倒四地背施斯儒教他念了好久好久的《楚辞》: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孤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陛下自个都不大来看小儿子,压根没想到施皇夫每日都在教恭王要念着娘亲的龙威天意。”齐如瑶说到此处眼睛里也带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