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悦哑然失笑,道:“我跟他们本就没什么男女情思,温宿肯听我的,是因为他晓得你们全在算他的兵,我在出谋划策给他想法子治理好安西;徐化鲤肯帮我,是他满身君子正气;至于葛舒尧……你拿着他和我的把柄要毁了我,我自然万劫不复打到泥里,可他做奸夫,自然也是要死的。”
“他欢喜你欢喜了一辈子,临死到头,才彻头彻尾晓得你就没正眼欢喜过他,我保不下他的命,可我保得住他膝下的三女一子。”庭悦说起无辜的孩子总是辛酸,“我没你那么狠的心肝,为了你自个,连康定都可以杀。”
刘玉衡抱着头无力地痛泣,垂在地上使劲喃喃:“她是我的闺女,两岁就会念诗,四岁就能写小绝句……我没想害她,我是她的阿娘,我怎么会害了她……害她的是你……是你……我连康定的命都舍去了……还是没换来与南诏的那场仗……楼庭悦,我比不过你,为什么我女儿也比不过你……”
“我在闺中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进学什么都不好,你呢,你在闺中就能手眼通天地开了个朴珍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被你笼络。”庭悦眸色空寂,怅惘道,“我近来在想,你本就是厉害的姑娘,何必要嫁作郡王妃,靠夫君那点皇家血脉来抬自己的天下第一。”
刘玉衡死死歇斯底里地指着她怒吼,“你连份制书都送不进东宫,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陆云起呢,谁曾想你压根就没多欢喜他,你要是欢喜他,怎会容忍他身上永远有伦情叔母的脏水……楼庭悦,你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嫁进来了?”
庭悦深吸了一口气,感触着腹里孩子微小的蠕动:“不是的,葛舒尧再如何,照样能赶在大理寺上门前给郑曰仁的姐姐一份放妻书;陆云起能给我份撤牒书保我做皇家弃妇平安家去;刘玉衡,你晓得为何沈弘基一直不来救你吗,他上个月就请封礼部,将侧妃崔氏扶正了。”
“你把他撺掇到不想反也得反,你手底下那些铺面,筹划的明线暗线,自打你出事,他就牢牢转进自己手里了。”庭悦只觉满目凄凉,有些不忍道,“你除了和葛舒尧,那几个来救你的刺,甚至和陆深并着几个大人,应当都有过吧,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妻子为了给他筹谋天下上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床榻……可他还是弃了你。”
“刘玉衡,你够厉害了,可便算你真上了陆云起的床榻,他也定然不会为你卖命……那些男人欢喜你,珍爱你,是因为你的心气本事,不是因为床笫间的那点东西,你怎么就不信呢。”庭悦对上她凄怆到怨愤的眼,认真道。
刘玉衡手底下的布局,基本被沈弘基釜底抽薪似的一手接过,庭悦按着女皇的意思,在京里暂时留着,拔光她在并州、益州和扬州的商贾暗线铺子,扬州都督长史齐国公沈国怀亲往升州,当着所有族老的面在吴家祖祠把吴家给分了,重新起复前朝皇商戚家。
刘玉衡为了这为了那的苟且事自然也被挖了出来,皇家血脉绝对要干净,沈弘基上书痛陈,沈平绥已被夺了世子软禁。
刘玉衡几近崩溃地听庭悦说完,伸着手远远地想去拽庭悦的衣角,怎奈何脚铐制住,又重重地垂倒在地:“绥儿这么像他……绥儿是他的孩子……楼庭悦,我求求你,你到现在还在陇右的慈幼堂给那些营伎生的孩子送银饷……葛舒尧的孩子你都有菩萨心去救……我求求你……你救救我的孩儿,你救救我的孩儿……”
庭悦咬了咬牙:“刘玉衡,皇家是给天底下人观瞻的戏台,你我嫁进去就是做泥偶人塑的,我救不了他,也没你说的那么仁善……我会叫人让他走得少些痛苦,会把你和他埋得近一些。”
刘玉衡发出尖锐地一声利叫:“楼庭悦!你晓得我儿子是无辜的!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他怎么会这样……你若不出来,我做个郡王妃我安心了,凭什么你要来这世上给我添堵!我又怎么会疯魔到如此地步,楼庭悦,你谁的命都要救,怎不肯救一下我的绥儿,他才多大……”
“我不杀伯仁,然伯仁因我而死的事还少吗?可是我又有什么错?我是拿着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去给段岐山下蒙汗药,逼得他带病迎太子暗刺身死戎州了?还是我是逼你把康定带到南诏做你撺掇陛下打仗的筹码了?还是我逼着你把陆深和陆姝挑拨到几乎和陆成敛决裂,他们两兄妹全在给你卖命?”庭悦怒火上涌,从凳上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骂。
皇家子嗣夺嫡,京中搞双押的门户多了去了,她本以为魏国公陆家就是寻常的阿爹攀着东宫,陆深不满意引驾佽飞的位置,并着庭悦在女廪生科发威,陆姝在东宫又不受宠,他们兄妹俩记恨上东宫和清河郡王府要报复罢了。
结果她上回去信问温宿才晓得,沈慈居然藏着一大堆陆深的家书,全是撺掇她跟温宿要兵给沈弘基的,沈慈胆子小,不敢告诉庭悦也不敢告诉温宿,一直悄悄收着。
陆家除了陆流徽,就没一个脑子清爽的!陆深撞墙自尽的时候刘玉衡还没爬宣春堂的床榻,她去了趟天牢把他逼死的。
刘玉衡和沈弘基夫妇十几年,她机关算尽无情无义,沈弘基被她撺掇地自然也无情无义机关算尽,到最后夫妇俩满手的无辜鲜血,你脏我也脏得一塌糊涂。
“楼庭悦,你嫁进来难道不是为了自己仕途,你廿岁就能着紫袍入门下,难道还靠你的本事?你靠的不是你夫君!我斗不过你就斗不过你,我有什么错!我夫君是沈家最后的男嗣,他做皇帝天经地义,你难道就没给你夫君谋求筹划过?”刘玉衡指着庭悦声嘶力竭地吼。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海语,尊重他人命运,放弃助人情节,庭悦眸色空寂,语气平缓却句句剜心:“刘玉衡,我不像你,我从没把整个楼家都捆在清河郡王府身上,刘家怕被南安郡王府厌弃,你侄女刘漱石已送到他后院做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