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琼花自打看见那盘桑粿就精神不大对,闭着嘴巴倔强地摇摇头,也不说话,庭熙大喇喇地空手去捞往自个嘴里塞,吧唧吧唧的:“怎么了,这是你娘鼓捣出来的玩意,是不是大姐姐在东宫天天逼你吃,你吃腻了啊,三姐姐,你有空说说她,哪有这么逼姑娘的!”
小琼花明明肉嘟嘟很可爱的眼睛很坚强地瞪着那盘桑粿,就是死活不把嘴张开,小孩子挑食也正常,庭悦将桌上的炖蛋持过,用银羹勺郐了口,唇试了试热烫,哄道:“不欢喜吃便不吃,那要不要进两口蛋蛋呀,你三姨母保证,炖蛋和兔兔肉是全天底下最好吃!”
小琼花张着嘴含了两口下去,指着那桑粿闷闷道:“没有那个好吃。”
庭熙来劲了,立刻抄了块桑粿蹭在琼花嘴角:“炖蛋都是小孩子吃的,咱们大了就要吃这些炸的,来来来,四姨母跟你说全天下最好吃的就是炸得外酥里嫩香得不要不要的玩意,来来来,用一口嘛。”
小琼华闭着嘴摇着头死活不肯,突然就哭了,伸着手去抱庭悦的腰,嗫嚅道:“三姨母……云图死了。”
“云图是什么?”庭熙见琼花不肯吃,就又收回来往自己嘴里送了。
“云图是大姐姐嫁进东宫带的那只猫。”庭悦叹了口气,又哄着琼花吃了两口蛋,宽慰道,“说来云图也是只十几岁的老猫了,该到岁数去见猫猫阎王啦。”
大姐姐入东宫,最宝贝的嫁妆就是那只猫儿,如今云图走了,怕是连带着她与娘家最亲最密的那个寄托都无了,人生晃眼而过,眼见着就是好多个春秋。
“不是……云图不是老死的,是……”琼花刚想往下头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讲这个,立刻禁了声。
庭悦心中警铃大作,哄着庭熙赶紧把东西进完,假装自己有份文书怎么找都找不到,貌似是被别的大人拿了,明日上朝前得去他府上讨,今儿必须要早点睡,哄着骗着把庭熙给赶走,她才抱着琼花走到行止馆的榻床,小心翼翼问道:“你娘不准你说?”
小琼花点了点头。
庭悦心口跳得厉害,把小琼花拥进怀里:“三姨母也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听,你要是憋不住,就和三姨母说,憋得住,三姨母也不问你,你若是想哭,就哭一会好不好。”
小琼花终于忍不住,哇得一声嚎啕大哭,五岁多的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抱着庭悦乱七八糟地把事情往外讲,庭悦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心惊。
她抱着小琼花哄劝安慰,用帕子沾了清水给她擦了好几次眼泪,自己又慢慢地理了理,才盘剥丝理的把事情弄清楚:
四皇孙青雀儿沈平琏中毒身亡,太子妃楚娆自尽。
事情的起因应当是女皇派薛小将军和陆云起去抄了魏国公陆家的府邸,除了在外地谋外放并直接向御史台举报自己亲哥亲嫂的陆流徽被贬,陆家上下十几口人全进了天牢等候审判,陆深估计是心虚,第二天就撞墙自尽了。
也不晓得陆姝是从哪弄到的消息,对太子对薛家对楼家全都怀了恨,是以她在当日东宫膳堂给小孩子们做的桑粿里下了毒。
桑粿这玩意的做法简单,桑叶洗净擦干,裹一层放了鸡蛋啦,粗细粉之类的面液往油锅里炸就成。
陆姝把毒下在了那碗面液里,桑粿这玩意好吃与不好吃主要就是看怎么炸,裹的面液多,就炸得香,所以膳堂向来把炸得最香的桑粿往太子妃娘娘那边送。
且那毒药也不是立时发作的,是以试膳的内侍吃后觉得没事,就送去给那些小皇孙小县主吃了。
庭祺自打进了东宫人越来越喜欢钻研美食,求了太子妃娘娘在衔蝉居开了小厨房,天天变着花样给琼花做菜,那碟桑粿送到衔蝉居的时候琼花已经吃饱了,她就端着食盘蹲下来喂云图。
庭祺在边上看着自家女儿喂猫的温馨场景,结果喂着喂着,云图就开始吐,还没吐两口就咽了气。
她才意识到这碟桑粿有问题,连忙派人去拦,都过去多久了,自然没拦住,青雀儿并着平舟平秋,还有寿春县主,总而言之,除了东宫这两年新生的五皇孙平若,六皇孙平嘉,还在襁褓里的章佳县主,无一幸免。
肚里的药还没有发作就被冲进来的太医催吐出来的平秋和寿春县主倒是平安,薛娉芹的平舟本就肺不大好,这么一催,小平舟吐是吐出来了,又开始不停地咳嗽,咳得血都出来了,薛娉芹貌似已经开始用精神胜利法,愿折寿二十年换儿子平安。
至于青雀儿,他本就年纪小,身子也弱,分到的那份桑粿又是毒下的最多的……喊了一日一夜的青雀儿肚子疼,还是没有熬过去。
楚娆抱着孩子的尸首大声质问太子,歇斯底里到眼泪都没有,像个呆子似的用水用饭,第二日,五月十一早晨侍女进去送早膳,看到了挂在房梁上尸骨冰凉的楚娆。
五月十一……五月十一……正是女皇下废太子诏的那日。
那日东宫内里大乱,太子抱着楚娆的尸首哭到天崩地裂,几欲寻死,几个内侍全都在拦,那会子连谁下毒都没揪出来,内外戒严,陆云起下了私令,除了苏克坚领来的信重太医,东宫连只苍蝇都不准进。
以那会子太子的状态,莫说换衣裳接诏,就是能从地上爬起来都是好的,以女皇那时的精气状态,晓得这个怕是又要病一场。
怪不得……怪不得。
楚娆在东宫地冰室暂时停了灵,庭祺穿上楚娆的衣裳坐在屏风后假装太子妃娘娘生了疹子不想见人,模仿她的字迹处理六尚事宜,学着她的语气说什么嗯啊哦好应付应付不明真相来拜见的外命妇。
庭悦那会子还是郡王妃,连青雀儿的死讯都没收到,更何况是第二日楚娆的死讯,甚至到如今她都不知道……守清也不知道……怕是女皇都不知道。
怪不得太子近来一下朝就雷打不动回东宫,怪不得庭祺跪下来也要求她把琼花带走,怪不得没人给她送小测卷子,怪不得陆云起和她剑槊相对,禁卫仪军对峙,甚至,怪不得……他会接下刘玉衡的暗示。
那日混乱的行刺牵一发而彻底动了全身,楚娆身为太子妃自戕,估计连一点死后哀荣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