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陆云起下了朝就从卫尉寺新到的一批鞭刀里挑了把最趁手的拿到立政殿给女皇送去品鉴,而后将衣袖中的两份已签好名字的和离书拿了出来。
女皇看到那玩意也愣了神,脱口而出弘宁不是说你弹了一晚上好难听的琴去哄行止,你没哄好啊。
陆云起憋不住掉了泪,把和离书规规矩矩地奉上,哽咽着说没有,是悦儿一边哭一边弹的,她心里难受,所以弹得很苦很不好听,他越听越心惊。
女皇就问他你前日那么大的阵仗究竟是怎么回事,刘玉衡怎么就上进他的床榻去了,你是皇亲朕自然不会重罚你,可你闹出这种内闱私乱,莫说楼行止,朕都为你羞。
陆云起咬着牙关死活不肯说,女皇就明白他是因为太子那边亟需沈弘基的把柄来缓和,他又多次接到刘玉衡莫名其妙丢过来的暗示,只能自己咬牙去探探。
何况,刘玉衡手上有庭悦与葛舒尧的把柄,那点东西够她把白的说成黑的,陆云起必须把她给威胁住,她原先的打算是让葛舒尧和庭悦坐实,她和陆云起坐实,然后先让陆云起抓到自家老婆和葛舒尧的奸,再彻底摧毁庭悦。
但她没想到,初恋大表哥葛舒尧最终反水了。
女皇见他不肯说,自己也懒得问,就说你自个既晓得自己错了,在立政殿罚跪一个时辰好好想想自己错哪了,陆云起跪之前问她:陛下,若悦儿来立政殿,您会罚她吗?
夫妇之间出了这般的事,郡王妃持守内宅,皇家夫妇却和离收场,自然也要罚。
陆云起很认真地和女皇说,她嫁给自己为着这个那个的原因受的罚实在太多,小孙没能全然护她的,甚至日日要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晓得,今次是她最后一回因着郡王妃的身份受罚了,就叫他替她一次吧。
他在立政殿跪了两个时辰,开始的时候还好,后头就憋不住无声地掉泪,常大雅过来给女皇送姓氏志六等七等的终稿,看到陆云起跪在那都愣了愣:呦呵,郡王爷您是回忆童年来了?
他刚上京那两年每回和女皇在立政殿吵,女皇要磋磨他那死心眼脾气,三天两头赶他去立政殿议事厅影屏后罚跪,叫他跪着好好想想他祖父恒山王沈得开。
常大雅虽然不知道昨天出的那桩破事,但忽然想起来庭悦嘱咐过他继续让妹妹在国子学上学,心里就明白了:嗨,吵架了?你常先生教你啊:
像咱们这种惧内的男人啊,其实哄老婆很方便的啊,你只要对老婆贴心一点,你给你老婆做过饭没有,没有啊?那你给你老婆做个饭呗!啊啊啊陛下,您别骂微臣,微臣哪知道您皇家子嗣不学做饭的啊,微臣儿子就可会做饭了!
是啊是啊,微臣教的啊,微臣老婆说了,男人不会做饭怎么找对象,微臣老婆说得好吧陛下,有机会叫微臣儿子给您露一手啊……
咱话又说回来,郡王爷,那您对老婆好总会的吧,楼行止虽然母老虎了点但又不是不通情达理,您别舍不得,把钱砸出去,啥好玩意都给她买也成啊!
破财消灾你懂不懂的啊,啊啊啊楼行止不稀罕你那点破钱,那她稀罕啥啊,她稀罕啥你就投其所好嘛,也是,我看楼行止最稀罕的就是你,你就把自己拾掇拾掇……是吧,这还要你常先生教啊?
不过陛下我看楼行止也是奇了,鸿胪寺那么多官员各个穿得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咱刚开始说把楼行止弄那里就是体谅她一个姑娘要俏,给她一个女官人做寺花的舞台。
好家伙,结果呢,邓致甫那个货丁忧前约微臣聊天,说他在鸿胪寺这么多年,头回看见有人在鸿胪寺待半年还坚持天天穿官袍的,他还问过王妃大人您是缺衣裳吗,您不穿姑娘家的裙子,好歹您换件胡袍给大家瞧个新鲜也成啊。
楼行止身清高洁,不同流合污,不容易啊陛下。
女皇坐在上头使劲骂常大雅,你是不是有病,楼行止那是不要俏嘛,你看她宫宴上哪回不是花团锦簇的,人家是谨慎,她怕自己穿得花枝招展地去上班,你们这群破儒生参她一本不守妇德,上班要勾引男人,她头大不大啊!
别跟朕说你不会干这事,你御史台出来的破人最不怕劾人,就怕没人给你劾,你敢说她明天穿个胡裙去鸿胪寺,你劾不劾?
常大雅被女皇骂得脸红,脱口而出:您看胡如玥,她穿织锻羽纱裙和您在立政殿喝大酒微臣都没劾她,微臣劾楼行止也是没法子,本来女官人想给谁戴大绿帽就给谁戴大绿帽,可她绝不能给郡王爷抹点绿意上去,咱这也是防患于未然嘛,郡王爷您说是吧。
女皇本来还指望着常大雅劝劝陆云起,没想到人家反着劝,陆云起本来眼泪还好,被他说得眼泪一下一下地往下砸,她就把常大雅那个破人赶走了。
她抱臂看着这个年轻的孩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晓得他在自责。
悦儿日日都说自己从不后悔嫁给他,她说她不是因为他爱她所以嫁给他的,是因为她尝到了男女间的那点甜,她割舍不下,心甘情愿地欢喜上他,嫁给他是想给自己的欢喜一个交代,所以她披上了郡王妃的礼袍无怨无悔。
女皇还劝陆云起,庭悦本就是自己愿意的,莫要叫他想着是自己亏待了她,你们二人之间,本就是割舍来割舍去,求一个团圆罢了,欠来欠去,早团成乱了。
可他就是亏待了她啊,陆云起走的时候言辞恳切,和女皇说了他的三错:
其一,不自量力肆意妄为。从开头就是他先招惹她,撩拨她,从未想过后果地想与她成婚,教她步步深陷目成心许最后决心嫁给他,他却次次食言,始乱终弃,最后将她折损到满心伤痕。
其二,他没有珍爱她。与她在朝堂上分庭抗礼拔剑相向也就罢了,可私底下呢,成婚三年,她心里依旧做好了各式各样的退路防备,这是他无能,到如今都没有叫她全心全意地信他爱他。
其三,他绝没有做好一个夫君。夫君要护卫娘子平安,他晓得她的性子,想在后头托着她护着她,看着她心力交瘁满身伤疤却无力阻拦,却言辞苛刻地激她怨她,糟败她的好意,欺侮她的心气,还……还将自家的床榻都奉出去给人做了棋盘,到如今落得如此地步,本就是他活该。
女皇掰着指头,将陆云起说的三错娓娓道出,问庭悦:“朕再手眼通天也管不了你们之间的私情,你觉得呢,他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