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庶女庭悦 > 第二百七十五:甜雪
    所以女皇叫庭悦先把皇宗沈氏写了,先将总共入编的氏族统出来,从最末的九等开始编,前头的外戚氏族,几家功臣宗妇的氏族,先缓一缓,叫他们自己到咱们面前争。

    如果说那场明面上要打南诏的这场局,是给太子和南安郡王抢军勋的棋盘,那这本《姓氏志》编写,就是满朝多少世家大族并着皇亲宗妇外戚本家全搅在一起的擂台。

    话再说白一点,沈弘兴、沈弘基、沈弘宁还有陆云起四个人,他们在皇家的地位已经定了,要往他们手上添权柄,就得从他们正妻的本家氏族下手。

    我朝不是把所有女人不当人的,世家族里的一位夫人,手上握着的东西也多了去了,何况她们这些出身正经官宦氏族,身上有好几把刷子的皇亲宗妇。

    太子肯定想把开封楚放在第二;南安郡王那边呢,永安伯祖上跟着先帝打了不少地盘,他家的伯位是少见的世袭罔替,先皇后早逝,刘贵妃代掌过十年凤印,南阳刘这个氏族完全属保三等争二等的地位;守清家的高平范走的是儒门正统大氏,和沈家那可是晋地老乡,给先帝做过军师,保四等冲三等争二等绝不是问题。

    四明楼祖上也是江南道数一数二的外戚大氏,皇后贵妃阁老一大堆,上一个四明楼皇后上阵杀敌,怒斥夫皇,而后饮剑自尽的话本子到现在都很流行,如今地位虽不高,可还有个庭悦承前启后,硬生生地让满朝人都觉得她家就是出奇女子的,名声很响亮。

    而且《姓氏志》能给庭悦娘家哥哥们后二十年的仕途定个粗粗的上下限,陆云起的长安陆有跟没有似的,她为了夫家娘家也会把四明楼往上提。

    她这么不求功名利禄的人都会这么想,何况其他人呢。

    庭悦入仕也有几年了,头一回尝到自己手拿权柄,眼高于众的味道,提笔做书记的手都有些颤,一个人的私心只是私心,满朝各家的私心摆在小小的《姓氏志》上,那就是权谋。

    太子已托了陆云起来问庭悦,陛下有没有说过自己属意哪几家列入二等,二等氏族的排序可有名目嘛,她很诚心地回复:“陛下只叫我们几个先把皇家写了,本次要入志的氏族究竟有多少还没定,早着呢。”

    先帝沈大成草莽为帝,总不能写沈家远祖都是农户吧,庭悦和项玄真还在商量是写先帝是周天子司空出身还是颛顼帝的后嗣呢。

    再说了,咱们初定入志在核验的姓氏共二百三十二个,共一千八百七十二家,一家一家的祖上十八代都要去查,祖上缺德的还要筛下来,现在真没空听你们吵谁家排第二谁家排第三。

    “王妃大人要的甜雪。”葛舒尧见庭悦理完了鸿胪寺的公务,正在对着本《孝经》做书记,将手边的甜雪往她案前推了推,道,“王妃大人当真贵人事忙,您案边的地志都要堆满了,还要抽出时间来在小学授课。”

    庭悦嗯了一声:“职责所在罢了,忙些也好啊,每日总觉自个做的事都踏踏实实,没虚度光阴的。”

    葛舒尧给庭悦奉了盏茶水,嗯了一声:“下官倒是个闲人,您上回叫下官帮忙誊的吉州州志古本已经抄好了,您瞧瞧吧。”

    庭悦伸手接过,轻轻往边上拢了,把那放点心的碟子往前推了推:“本官一会看,你先自个吃口甜雪。”

    所谓甜雪,是一种松软绵密的酥饼,里头掺了蜂蜜一类,入口即化,是以为甜雪。

    “下官给王妃大人买的,王妃大人用吧。”葛舒尧面相年轻,近来说话倒是不耍宝了,恭谨得很,双手将那碟子往前推了推。

    庭悦放下手中笔,轻轻地往后靠了靠,抬头看向葛舒尧那双深邃的眼眸,皮笑肉不笑地挑唇:“我怕你下药。”

    “那下官以身试毒就是,王妃大人万万放心,下官绝不会做如此龌龊手段的。”葛舒尧偏了下脑袋,自下手去拢了一个,往嘴里送了口。

    庭悦托了块方帕,隔着手随意咬了一口,抬头去看他,葛舒尧本就是个匀称身材,玉人翩翩的文人长相,他身上的清沉的辛夷花香味浅浅,颇有温润感。

    “以往甜雪里头会放些樱桃碎,这回怎么没了。”庭悦啃了一口就不吃了,拭嘴后拿过茶盏,轻轻地扣了两下。

    葛舒尧像是晓得她会问这个:“蜜糕坊说夏初存着的樱桃碎快用完了,剩下的还要留着以后做别的点心,等过段时日石榴上了,会在里头放些石榴。”

    “这一日一日地当真过得极快。”庭悦嗯了一声,又去看手中书卷,“如今晃也是十几年了,葛大人心里还有她吗?”

    葛舒尧身子微凝,轻轻顿首道:“什么她?”

    庭悦懂了也装不懂,将手中杯盏剩余的茶水轻轻淋在桌边的紫砂蟾蜍茶宠上,拿了养壶笔顺着它的身形慢慢描绘,话语深深:“一个人不干净,本官是不会要的。”

    “往事沉水过,自然是想干净也干净不了,王妃大人呢?”葛舒尧晓得她没在看自己,却还是顶规矩地做了个礼。

    庭悦用茶巾认真地贴着蟾蜍的水渍慢慢吸去:“既不干净,葛大人还请回吧。”

    葛舒尧面上凝滞,见庭悦伺候那茶宠伺候地认真,小心翼翼问道:“以前见王妃大人桌上的茶宠是只白鹿,如今怎换成紫蟾了?”

    她将茶巾认真地对叠,轻声道:“听人说,她桌边会放只紫蟾做茶宠,仿佛是她父亲赠的,是以嫁人后也带去了夫家。”

    葛舒尧的身子一震,尘封心事万千全被眼前未至华信的女子全部打开,她通达老练得都不像是刚入仕的官人,说话做事鞭辟入里的,仿佛她生下来就在这纵横朝堂中浸润过一般。

    “不是她父亲赠的,是下官赠的。”葛舒尧苦笑了两下,呼出几口气后才自觉失言,连忙规整地躬身拱手,“下官先告退了。”

    “葛大人。”庭悦从椅上站起,在与他隔了半丈后与他眼神交汇,轻声问道,“再作一问,我像她吗?”

    明明眼前人只着了件男子绯袍,身上的环佩只有个银鱼袋和一个辛夷花香包,头发毫不修饰得全拢进幞头,可是她的眼睛怎么可以这么漂亮,一双秋水剪瞳般的明眸善睐,对上以后甚至都能想到,它的主人当是书斋饱学才有的如此这般沉静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