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霎时绵软成一摊飘絮,捧着她的脑袋也不顾周围伺候的小厮丫鬟,几乎是用尽了力很深很柔地吻她,又觉得可笑,世人皆称他铁血将军冷槊刀影护卫山河,就眼前这个女人,有些不由分说的固执,铁了心要做守卫他的那个。
她的小女儿娇憨情态和女官人的恢弘坚韧都捧给了他,他当真欢喜惨了她。
庭悦被他亲得脸红,嗫嚅了两声,往他胸膛里钻钻,松款三千发丝随东风飘着,将她的面全给挡住了。
看来秃头这玩意还真得看基因,她每天做脑力活动精神紧绷,还好头发没掉多少,感谢老天。
他揉着庭悦的脑袋,拿过酒樽哄着她又进了两盏,见她唇边残有酒渍,自己吻掉了:“我是不在乎那些仕途闲碎的,要不请个三月长假,顺着天堑江和你一路往南去看看,我也未曾去过四明,届时陪你去见见应先生,想去观潮吗,听人说钱塘潮天下大盛,要不要去瞧瞧?”
庭悦攀着他的腰腹摇了摇头:“怕是这假条吏部的大人肯批,陛下也不会肯的,现今多事之秋,等过两年,事情平缓些,你一定要陪我瞧瞧去。”
“好。”陆云起又自斟了一盏,低头望着她红得有些烫的面颊,“入夜天凉,我抱着你回房?”
庭悦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被他横然抱起,惊呼了一声,笑着去轻锤他的肩膀:“笋是蔬中第一味,陆将军当是登徒子中第一人。”
“末将再登徒子也只做楼大人的那个,大人护山岁安泰,可也要疼一疼末将这个做家中娇夫的呀!”
他们是皇家争斗朝堂权谋中的两把利刃,卷在风浪里头将不平安当作平安,可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是夫妻,有一个安稳妥帖的家可靠。
庭悦总算收到了南诏寄过来的边贸国书,里头写了南安郡王带去的百抬货物样品只谈拢了一半,是以只将那一半的报价单品列了个单价和货量以及如何交货的法子过来。
鸿胪寺主业到底是搞外国语和外交的,边贸这块的拿货算账调度都不归他们管,庭悦将异牟宜送过来给陛下的国信送到中书省请张大人奉过去,自己去了趟司农寺。
司农寺卿应希孔是应先生的三弟,应怀的三叔,他对着庭悦送过来的单子面目严峻:“王妃大人是不是漏了半份国书没拿来,怎么就这么点,还有……这要的货品实在是……”
庭悦说话斩钉截铁,顿首道:“真只有这些,晚辈先头也没经手过边贸国书,伯父您也晓得鸿胪寺那些同僚……只是晚辈自己看着也觉得少了。”
“不只是少,王妃大人瞧瞧他们要的这些东西。”应希孔招了招手,叫庭悦往书桌边与他相对坐了,“南诏日晒水泽都多得很,莫说稻米一年二熟了,三熟都常见,就是个富不会大富,要饿死人却也难的地方,他们要买些中原的瓜果种子便罢了,怎么还要买中原的粗馍面的?”
“许是这两年收成不好也难说。”庭悦挠了挠脑袋,自觉这话多少有些虚。
应希孔倒是点了个头,站起身从后头的架子上拿了本前些年我朝与南诏做生意的单子过来:“王妃大人算学比鸿胪寺那群呆子好多了,您自个瞧瞧吧,所幸这回不是南安郡王一盖章便出投帖,这生意做不来的。”
我朝国家之间的贸易虽有互市监和司农寺督着,但大多是先接边贸国书,而后由司农寺出帖,许多皇商或是各地商贾人家投标,然后再将货品送至他国。
这么做有个好处,钱财不是南诏那边直接给商贾的,而是先给到我朝国库,再由我朝国库定好每笔生意的赚头下放给商贾,这般的生意于那些商贾人家而言,虽赚的不至于发大财,但有家国背书,绝不会亏就是,走的就是薄利多销赚稳定现金流这条路。
金银铜矿产难得,我朝通货膨胀其实并不严重,很多时候更像是膨胀一年,又紧缩一年,十年前的物价和现在差不了多少,当然,长安的房价除外。
庭悦指着上头那几样南诏要的粮食也愣了愣,他们要的货比往年多了好多,大约是因为沈弘基觉得他们要的多,还给了一个友情价,比往年便宜了不少。
“这要价也太离谱了些,这采买的单价再压压,都和京中贵府自家去购置饭粮的差不多了,就算要做这单,路费花销总要算进去,这是亏的。”庭悦揉了揉眉心,说起正事到底也不顾忌,甚至还有些愠色,“怎么能这么谈生意的?”
应希孔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也不止这个,王妃大人您应当也晓得,南诏那地方信佛的部族多,每年要的都是念珠、琉璃莲花、檀香啦还有心经字画,往日咱们有赚头,也是在这些地方,您瞧,今年要的量比往年少了好些。”
“若只是这些少便罢了,供南诏贵胄用的金银首饰、中原最时兴的茗茶瓷盏、绸布织锦,全少了,改成了要铁。”应希孔冷哼一声,“南诏再南就是海了,他们要这么多铁做什么?难不成要做锅吗?”
“买我们的东西,同我们打仗?”庭悦惊呆了,“南诏有什么仗好打的?”
现今的异牟宜还是女皇亲手把他送上国王宝座的,南诏那地方瘴毒又多,中原挪过去又不习惯,你们安安心心做个附属国,两地方做做生意通通往来就好了,还闹这个?多少沾点什么。
“未必要打仗,挑衅罢了。”应希孔冷哼了一声,“我们好言好语地与他们做生意,给他们几分面子,他们反倒以为是自己有头脸了。”
庭悦略略点了个头:“也不晓得异牟宜在给陛下写的国信里头说了些什么。”
应希孔嘁笑,不屑道:“怕是他以为这单生意能做成,以为自己能大赚一笔,跟陛下千恩万谢去了吧。”
“左右是做不成的,莫说草粮,便是铁,这些东西我朝就算有余量,那也是国库里头的东西,商贾人家里有个百石铁那也是国库拨出去做别的生意的,何况这报价……没来由地要叫国库匀出去,就为了做这单生意,又没几个赚头的。”庭悦喝了口手边的茶水,不容置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