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女先生俱吓了跳,曾先生本着对偶像的尊崇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王妃大人恕罪,有些事实在有心无力得很。”
也对,她们的爹爷爷哥哥叔叔伯伯乃至姐夫,各个拎出来都身有实职勋爵,食饷正三品往上,哪个回家嘤嘤嘤说自己受欺负了,怕第二天她们这些做先生的全要被责难,只能由着姑娘们造了。
庭熙不就是一嘤嘤嘤,庭悦就过来了。自己也是个帮凶。
项则华耿着脑袋,又做了个礼,道:“王妃大人,臣女也不晓得是谁叫陆姑娘进来的,左右不会是一个人罢了。”
庭悦赞赏地点了下头:“项姑娘的性子当有三两分像你祖父,本妃今日过来,也想提点你们二句,我朝不兴裹足闺闭,女子入学,能否考上功名许要看两三分天资,然父母愿我等进学,为着承陛下之志,当作忠君爱国之辈,怎可狭隘心肠?”
她说了两句官话自觉无趣,这玩意她自己都做不到,又转头去看陆姝:“陆姑娘也莫以为万事无忧,太子东宫进女,有三道,第一道递文牒,六尚女官进门粗看;第二道入宫城受核小选;第三道太子妃亲选,只是往年道道下来耗费繁重,本妃本着协理六尚职事的本分才提了嘴,在第一道严一些,花的日子久一些,省下走第二道第三道的花销罢了。”
陛下又没有个正经老公,宫城六尚局之前都是女官和太府寺直接在管,后来就是太子妃和南安郡王妃一起管,庭悦和守清嫁了过去,自然也要协理。
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忙,一边要管爪哇国的事一边要旁听女官吵架,忙死了!
她略略缓了口气,道:“便算第一道放严,京中能进第一道的姑娘约莫也近半百,第二道第三道都是往后头筛的,本妃与郡王爷从赐婚下定到如今都是步步小心不敢造次。没想到有人事未过明面,倒是放肆起来了!”
那些姑娘估计也没想到庭悦会大大方方地把东宫进人的事铺开来直接说,有些人面上白里透着红,埋着脑袋略略羞了羞。
陆姝咬紧牙关,憋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话:“臣女谢王妃大人教诲。”
庭悦见天色渐晚,也懒得跟她们废话,横眉冷对地又扫了眼底下端正坐着的姑娘:“本妃奉劝你们一句,你们若愿意为自己挣个功名,那往后便是自己给自己开路,荆棘丛中过,伤痕落满身也不准怕的;若只是想靠父兄做菟丝,那么自该规整严合,莫作忤逆。”
“诸位女先生不敢教不敢管,便叫常大人过来请本妃,本妃来管!”她抄过镇尺轻敲了两下红木桌,站起身敛开官袍,“本妃与你们的父兄共事,是个什么脾性,自个去问问便晓得了,如今追究国子学女廪生科的规矩竟松放到如此地步也晚了,曾先生。”
曾先生连忙对着庭悦做了个礼,道:“学生在。”
庭悦将那些站在边上也有些惊惧的先生都扫了眼,缓声道:“明日去找常大人,要一份国子学规章条例,男儿是如何管的,你比照着与诸位先生拟一份细条的女廪生科条例,五日后送往清河郡王府,本官自会和常大人细细核验对比,一旬后出份草章给诸位姑娘看过后再出终章,下月执行,可记住了?”
曾先生连忙做礼应是,外头金芽走过来对庭悦做了个礼,道:“王妃大人,郡王爷说他车马到了,问问您散了没有,若还有事也莫急,他在二门处等着。”
“告诉夫君,妾身这便过来”她略略点了点头,又回过身去看那些女学生,“既时辰已散,今日便到此为止了,熙儿,随姐姐家去。”
庭熙欢呼一声,噔噔噔地跑过来,庭悦将手伸给她,两姐妹十指相扣,由那些女先生簇拥着往外走。
高明月本以为今日主堂,出了乱子被庭悦撞上后会被责难,在边上怯怯地十分紧张,没想到她还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道:“诸位先生的难处我也晓得,女廪生科到现今只是挂着个国子学的名头游离在外,各位先生如今好赖都有个秀才,若哪日都有举子在身,本官自会想法子也安个博士给你们。”
这话属实振奋人心。
女廪生科就像我朝最高级的学校附属的民办学院,当日那些三品大员们又当又立,又要挂在国子学名头下,又不想姑娘们和男人有接触,女皇本着反正你们自己出钱瞎造朕懒得管的原则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今日亲自一见,才发现这地方外头说得千好万好,其实是个不太能仔细管拢的灰色地带。
倒不如想法子自己先将规矩理了,督着叫女廪生科真教出些成绩出来,倒时候再归纳收编,国子学博士正六品起步,只要教出了成绩,给那些女先生排一个从七品左右的博士安着便不会太难。
这地方也就庭悦这个既是女人官职又高能压住的人时不时来统一下能叫人安心信服。
庭悦拉着庭熙的手叫那些女先生不必相送,她们只当她气,硬生生地全都要围过来,并着后头领着丫鬟散学的小姑娘,全都看见庭悦一派云淡风轻地对着陆云起做了个妇礼:“妾身请王爷安好。”
多规矩,上回给他做礼是啥时候都忘了,陆云起轮到休假来鸿胪寺接庭悦下班她都懒得做礼,当着这些姑娘的面还是把规矩做全吧。
惧内的名声在二十一世纪还算正面,放我朝那真是既污庭悦是河东狮又污陆云起是软瓜秧的,里子她早有了,面子她当然也要。
陆云起身任卫尉寺卿,是个实打实的文官里头的武职,身上腹甲未卸,腰上挂着的镶玉佩刀都是开刃的,威风凛凛地扫了眼围观群众,而后很宠溺地去捏了捏庭悦幞头伸出去的小尾巴,半拥着她更加云淡风轻地道了句:“爱妃免礼吧。”
爱妃个鬼,今晚你必叫我爸爸。
陆云起先护着庭熙小心地踩着兀子上马车,又牵着庭悦的手给她虚扶了一下,姐妹俩都上去以后他才目不斜视地对着围观群众道了一句:“王妃日日操心劳力,今日得闲来了趟国子学,本王就先领着她回娘家吃便饭了。”
一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她疼我我疼她的架势,上马车后俩人一起嘱咐庭熙这点破事别让楼修远知道。
她爹不敢骂陆云起,骂庭悦荒唐还是很理直气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