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澜哥哥,她爹七个小孩养得大差不差,自己还官运亨通,楼修远才是真妙人。
庭悦与陆云起在庭熙走的第二日温了壶好酒,两个人互斟互酌,一边喝一边感叹这世上的妙人太多,他俩实在是平庸得厉害。
庭悦是特意隔了五六天才过去问常大雅要了张去国子学讲学的牒子,随意勾了个陆云起不去操兵的日子,就把牒子递了回去。
常大雅看见庭悦愿意去六学二馆讲学都惊了惊,从西边打仗回来的第二日起,请庭悦去讲学的各类书塾、学馆、官学皆有,甚至有不少上门来请的,她一视同仁,全都拒了。
她是接到吏部调令最早的那个,真是刚打完仗就去上班,没上两天就被赐婚,然后一边备婚一边上班,结婚没俩月又升了上去,然后……然后就更忙了。
按理说弘文馆学士其实很该去弘文馆排个课给官员子弟讲学,但馆主唐大人看她三天两头要去立政殿,还要管皇孙的教育,在鸿胪寺的事又多得数不清,甚至因为她是郡王妃还有宫城六尚要统,就没给她排。
常大雅虽看不惯庭悦对着皇孙讲课的那种做派,但他咬着牙也得承认,便算只是科考功名,楼三行止确然也是世间的独一的那个,更遑论她行文披墨恢弘大气字字珠玑,处事利落干脆条理分明,还略会些行军作仗用刀射箭,别人在苦读的年纪,她已大大方方地入立政殿帮陛下编书了。
我朝各位高级官员去官学讲学不必请假,将自己的事交代好,理个条子出来给吏部和国子监记个档就成。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没去过几趟官学讲课,都没脸说自己是在京城当官的。
这日庭悦下了朝,将接待安西都护府都督温宿的仪仗看着操演了遍,检了近三月来娶汉人女子想留居我朝的外邦人记档,勾出三四个感觉不大对的叫下头的人核,又去瞧了瞧那些在清点任城公主嫁妆的同僚,午膳前就给邓大人递了个话,鸿胪寺寺花楼行止也就是你小弟我翘班了嗷!
博士崔必安在国子学门口迎了迎庭悦,陪着她与诸位博士用了道国子学膳房按着先秦古法制的五味羹:“王妃大人事忙,倒是头回来国子学,昨儿已和学生们说了您会来。”
果真是国子学的讲究,先秦人吃的五味羹里头的五样蔬菜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放在我朝和杂草差不多,现今庭悦在家吃的五味羹是老早改良过的,国子学却仔仔细细搜罗完全,当作文人清骨日常所用佳肴,草叶粗粝,其实味道很一般,就吃个氛围。
庭悦点头应了一声:“本官从西边回来也有一年了,后头年节事情又多,便问常先生要了帖子,总不好什么都拒的。”
崔必安点点头,示意后头的小厮给庭悦奉茶清口,道:“王妃大人十四岁入殿,听说您过来讲文章破题,要来观摩的学生现已经将那书桌之间的窄道都占了。”
“国子学的学生好学上进,上回郡王爷来的时候不也如此。”听讲破题都是其次,看新鲜才是真的,庭悦将茶盏中的水饮尽,“本官家中小妹在女廪生科,等一会罢了课,还烦崔大人叫个女先生带我去趟,今日本官接她散学。”
崔必安应了一声:“楼家常出才女,王妃大人敦促小妹,是为美谈也。”
拉倒吧,其实我是个楼庭熙请来撑场面的工具人。
科举文章破题这一论庭悦准备会试的时候就做过总结,给自己押题的时候因为徐化鲤和陆流徽在围观,还给他俩分享了好多歪门邪道,今日过来讲学也没仔细备课,只将自己先头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搜罗出来整了整就差不多了。
国子学那些子弟毕竟还未入仕,三品大员家送来的子弟,有些可能跟着父兄在宫宴上远远见过着郡王妃礼服歪在陆云起怀里安心干饭的庭悦,近距离接触那是真没了。
庭悦和陆云起不知道何时起真有了点夫妻相,端立时随了他那几分的凌厉肃杀,再加上她五官本就是偏女子清俊坚毅那挂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全拢在幞头里,行军作仗披笔开墨忙得厉害,走路带风,那些学生也没和庭悦有过近距离接触,齐齐傻了眼。
若非听她是个朗且温平的女声,怕是有些坐的远的学生一眼望过去,还以为陆云起有龙阳之癖。
因着庭悦今日要讲的不过是会试文章破题,虽来凑热闹的人极多,说到底正经要授课的不过是八十来位国子学进士科的子弟,这当中最年轻的业已廿岁往上,各个比庭悦年纪大。
庭悦有时自己也会把自己当神童,教成年人和教皇孙完全不一样,开宗明义直奔主题,你爱听不听,我只讲干货。
怕庭悦耍宝讲段子引起场面骚乱的常大雅看她端端正正鞭辟入里地从如何揣摩考官选题开始,到给大家布置你爱做不做的作业结束,行云流水废话一句都没有就完了。
常大雅满脑子都在想在他本以为楼行止就是个跟女皇一样披着女人皮的男人,陆云起跟她结婚纯属女皇瞎点鸳鸯谱;后来看她给皇孙教书觉得她是个十足十的小女子会蛊惑男人;结果她今天这么来了一遭,超会骂人的老鲁儒陷入了深思:她究竟是正常人还是不正常人啊!
庭悦一个时辰只饮了三两盏茶水,讲完以后随意往那张红木长桌边坐了,很认真地问大家有什么问题想问吗,她入殿以后过的日子比拍电影还传奇,其实想想自己从学生变成官人也不过三四年罢了,很多歪门邪道押题猜题的技艺都还没忘呢,可以暗戳戳地传授给大家嘛!
许是因为她这幅阵仗比诸多来授课的男子还整肃,本来很好奇她私生活的学生都不大敢问了,倒是有位叫钱默的学子很端正地做了个礼,问道:“学生有一问,王妃大人才资卓绝,常先生说本次是您释褐入朝后头回讲学,为何不论书墨大义,只讲科试文章?”
实在没好意思说自己懒得备课的庭悦的故作深沉地点点头:“人间通义,博士们尽心职责,约莫都讲过了,本官微末学识,晓得诸位有凌云志,便不愿诸位窝废在纸面文章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