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真是个好主意,陆云起郡王爵位在身,送个姑娘进国子学就是写个牒子的事情,方便得很。
庭悦给俞氏又满了杯茶水,道:“那女廪生科的姑娘大多是考了童试便算计嫁人的,是以连先生请的都是女秀才,女儿倒是经常被国子学的博士下帖子请去那儿讲学,虽平日事忙大多拒了……但女儿若想去,倒是随时可去看看的。”
“不过……熙妹妹在李家家塾和哥儿们混赖惯了,家里又一直惯着,也不晓得贸贸然和姑娘家呆在一处会不会不适应。”庭悦摸了摸下巴,楼家几个小孩子好歹都没往心术不正上面长,庭熙那孩子要是碰上一个加强版白莲一起搞雌竞,铁定干不过人家。
俞氏自然是没想到这一层:“和姑娘家一起学才好呢,我原先还以为和你一样进家塾男女不分的好些,现今她满嘴胡话,还是和那些端庄的姑娘家在一处的好。”
陆云起搭着庭悦的肩膀:“举手之劳罢了,小婿觉着熙妹子是个机灵有天赋的,左右近来无事,小婿虽比不过悦儿入殿之才,教个孩子过童试应当是无妨的。”
庭悦正在喝茶,差点一口水给喷出来,捂着帕子咳了好一会:“你认真的?”
她已经看明白楼庭熙那个小孩了,典型的家中幺儿谁都宠,养出来一个窝里横的脾气,在家里见谁都口嗨,其实到外边还是很乖的。
自打庭悦意识到了这个,就放弃了自己督促妹妹进学这条路,还是给她班主任送送礼叫人家管严一点靠谱。
陆云起显然很是自得:“你入殿那年连骑马都不成,如今都能上阵搏杀一轮,文墨上的启蒙自要比武功更容易些,不过是教个孩子罢了。”
庭悦想想也是,自己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官人,虽收到了许多学塾过来下的帖子请她讲学,但毕竟她事情多,陆云起近来闲着,还去过几趟内学给去年新进的进士们讲讲兵法。
说不定他在教育事业上就像打仗一样很有造诣呢!人也可以要一头有一头嘛!
陆云起写好了牒子说明,国子学女廪生科就给庭熙下了张入学令,叫她下个月初一开始来上学。
所以这个月剩下几天庭熙就没去李家家塾,在家休息几日,正好庭悦轮了旬假,就和陆云起回了一趟娘家。
楼家前院的大书房由家塾改造,也算南北通透,地方大得很,庭语在汀兰水榭坐月子安睡,应怀就在书房的一处书桌准备画一副兔兔逗蛐图作为应尔棠将来满月的纪念礼物。
庭悦盘腿坐在应怀书桌边放着的炕塌上比对学习着一份鸿胪寺带来的扶桑佛经。
庭熙正坐在与应怀略隔五六尺的另一张书桌边,由陆云起督着她学《礼记》里头的中庸第二十章,这回童试考了三道这篇的墨义,庭熙一道都没写出来。
我朝诸人常夸楼家是书香门第,连家中的姑娘大多都有个廪生,直到今时今刻庭悦才感受到她家确实是书香气挺浓的。
小庭熙字写得稀里糊涂,陆云起握着她的手稳稳地教:“肘往后头收,身子莫要抵着桌子,你三姐姐当日用功讲究先通义再通文,你写一句本王讲一句便是。”
陆云起好歹真是个武将,掌心粗粝,右手手背上甚至有条少时练箭不小心划开的短疤,站在后头语气不怒自威的确实比庭悦那仨哥哥吓人,庭熙很乖巧地嗯了一声。
庭悦阖上书偏过脑袋去看,却见疏落阳光通窗薄帘而过,落在桌上光印浅浅,陆云起俯身教得认真,庭熙还是个小孩子,估计是发现陆云起确实是个脾气硬的,到底比在她手底下的时候乖了好些。
他会是个好父亲,庭悦脑袋里边无来由地窜出来一句,三两下塌,也不去扰他们,给自己做了盏茶站在应怀旁边看他作画。
“所谓五达道,就是这世上的情谊关系,不外乎在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间;所谓三达德,便是要经营好情谊关系,就得做到智、仁、勇。”陆云起师从梅州海颖达,说起儒论倒也如数家珍,信手拈来,昨晚庭悦劝他好歹备备课,庭熙可不好伺候,结果他硬拉着自己到习武场打了好几轮靶子。
庭熙砸吧砸吧了两下嘴,问道:“那智、仁、勇又是什么?”
陆云起款声而笑:“这便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功力了,孔圣生在春秋,他眼里的智仁勇自然会与当今人觉着的智仁勇不同一些,不过根源总是类似的。”
他似乎是没想到庭熙会问这个,顿了顿道:“我选个你能听懂的话来说,所谓智,便是眼睛要看高,通全貌才晓得该用怎样的智略;所谓仁,仁之大太宽泛,我等凡俗人,于世间有颗悲悯苍生的心即可;所谓勇,勇非鲁莽,而是敢做天下先,敢为道义死。”
“那除了孔圣人,还有谁是智仁勇皆全的?”庭熙顿了顿笔,抬头问了一句。
陆云起不动声色,很认真道:“你三姐姐。”
应怀噗嗤笑了,手一抖,刚画好的蛐蛐腿就歪到边,左右这幅只是草稿,他放下手中兔毫后好笑地道了一句:“别家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郡王爷您这是情人眼里出孔孟啊。”
庭悦这回做茶水沏得太多,还没浅吸一口,手一晃,几滴茶水全落在应怀刚重新铺开的宣纸上,连忙帮着又换了一张,自己也笑了:“熙妹妹别听你三姐夫瞎说这个,我可不敢和孔圣相提并论,怕是要被人骂死。”
庭熙嗯了一声,抬起头对着三姐姐挑眉:“怀哥哥说得对,情人眼里出孔孟嘛,囡囡别的不懂,但是最懂这个了!”
你懂个鬼。庭悦自叹在小朋友面前说脏话不好,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瞪了她一眼。
陆云起显然脸皮够厚,把庭熙的脑袋掰回来继续往下边讲,还用指节顶了一下她的中指,叫她握笔的姿势标准些。
庭熙估计是发现这位三姐夫表面凶巴巴其实因为自家三姐姐脾气软得很,然后她放大了。
她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