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沈氏江山万岁太平，当初你们瞧不上皇家，如今皇家自然也不缺你们崔家那点助力。
说白一点，崔家属于前朝残留的世家大族，然现今京城里头手里握着实权的，无论是卢国公程家、高平范家、还是四明楼家这一类，还是更偏向于官宦门第。
当初崔家没接住先帝的橄榄枝转型成功，现今要给自己谋一谋，估计要下好大一番功夫。
上回沈弘宁选正妃，崔家不也送上去了长房嫡幼女的牒子，那有什么用，人家宁可选范家的庶女也不选你家的嫡女。
真以为人家是看上范夫人是崔氏女啊，人家看上的是范大人掌御史台，京中上了头面的京官共六百五十八位，乃至我朝各道各州郡县官员乡愿亭长，哪个不在范大人手底下被管了一道。
范大人三品大员，见着亲王礼仗是不必下身跪拜的。
虽庭悦认为范守清的那做宗妇的菩萨性子未必和沈弘宁合得来，但若真细细琢磨，范大人掌御史台，长子中举后谋了一轮外放，现任正八品监察御史，在父亲手底下做官，和徐化鲤是同级同事，范家次子刚考过了个秀才，据虞先生说也是有才干的。
范守清有个当权臣的爹铺路。她两位兄长自己又上进，自然能从父辈那承不少人脉手腕，自家嫡姐好像嫁了个潜力股。崔家哼哼唧唧地讲什么清流门第不做权臣，以前沈大成草莽做皇帝，自然会敬你们一点，现今都什么时候了。
崔家肯定也晓得这个道理，只是如今我朝许多读书人自然会本着对儒家门第的崇拜对他们持有场面上的敬意，有多敬庭悦是不大晓得，庭悦殿试后一年，内学里头四位文科进士，徐化鲤、楼行止和郑曰仁陛下都动过派他们去龟兹的心思，甲榜第二的崔季由可是直接去谋外放了。
当年把陆云起的母亲封作清河郡主那本就是皇家对着清河崔家的示好，结果恒山王妃崔氏知道自己做不了皇后就撞死立政殿，如今陆云起承了清河郡王的封号，不知道崔家人见了他又会作何感想。
左右腊月将末，就又要到了新年，麟德殿一如往常要开除夕大宴，不过今次很多将官们都因着龟兹一战回京封赏，许多过了上元节就得继续驻守西边，再加上三年一回殿试，今年殿试三甲也要参宴，所以宫宴的位置就先留给了他们。
楼修远就没收到请帖，这也好，每次去麟德殿过除夕，回家没睡俩时辰就又得进宫参加新春贺仪，还不如在家守岁呢，至少能多睡会。
前两天庭悦的同科宋惠中负责本次筵席，倒是和庭悦说了一嘴：她从龟兹打仗回来，礼部自然会下一张单人的帖子给她，不过确实是这回参宴的人多，位置有些排不开，他来问问她肯不肯直接坐陆云起那个宗亲的单席桌去。
他还引诱庭悦说什么郡王按份例送的菜的可比她原先坐在末席送的菜好吃多了！
庭悦同意也真不是因为她贪吃，而是因为她在鸿胪寺上班，十月上旬就接到一份案牍，说是安南都护府都督黄行的儿子也已满了十岁，想今年特特上京送贡，顺便为儿子求一道封作都督世子的旨意。
庭悦和陆云起摆初定酒后那几日，鸿胪寺已经派了几个主簿和使令去驿馆负责安置从安南来的一行人了，庭悦虽不主管这事，但为着早点把鸿胪寺的公务都过过手，所以也去帮过忙。
陆云起未必不晓得自己的继父这回要上京，只是……他那性子，庭悦还是在边上看着点比较好。
除夕那日庭悦陪着父亲在家祠擦拭列祖列宗的牌位，擦完以后父女两一起对着先祖磕了头，楼修远大约是酝酿了许久，问道：“陆小爷可是要一个人在郡王府过年了？”
庭悦略略愣住，颔首回复：“宫中会有宗亲私宴，也会给他个宫苑住着，不过大多还是一个人住在府上吧。”
“我同你母亲说了，在家中辟了个厢房，你今日去问问他肯不肯，若是肯，这几日过年，来楼府庆个团圆也是可的。”楼修远咳了一声，又瞪了她一眼，“陆小爷丰姿俊秀，不肯来也是常事，你也醒着神，莫以为如今事情板上钉钉就肆无忌惮了。”
楼修远也尝过独一人上京在万家灯火中寂寂过年的滋味，如今陆云起要与自家三姑娘成婚，他虽晓得若论地位身份自然是楼家高攀，但那孩子稚气未脱时他好歹也见过，对他多少也会带些长辈对后辈的垂爱出来。
因着郡王妃的朝服要等他二人正式成婚以后，庭悦才可穿，是以今日她虽要和陆云起坐在一处，却还是依着规章穿了自己的官服。
开宴前，陆云起和庭悦拉着手靠在麟德殿外的石栏边聊天，他低头挑着眉问庭悦若去楼家宿肯不肯让他去她打小住的行止馆瞧瞧，庭悦正窝在他胸膛里说什么那要陆将军给自己唱个歌才肯，忽触到他的身子陡然一震，搂着庭悦腰身的手也有些僵住，怔怔地往前头看。
庭悦是去过一趟驿馆与黄行见过的，她回身后轻轻理了理衣摆，微微做了个礼，道：“都督大人好。”
黄行见着陆云起怀里的人是庭悦也是一愣，道：“那日瞧见有人叫您楼大人，本都督就该想到是您的。”
真不是庭悦搞地域歧视，她在岭南交州住了五年，临近赤道的地方人的面貌和北回归线以上的有些不大类似，会更偏猴相，个子也会略略地比住在北边的人矮一些。这和好不好看没什么关系，人种基因间的差别罢了。
黄行就是比较标准的安南人长相，个子比庭悦略矮，脸型有些方长，嘴巴略凸，他是安南国王，人靠衣装，一身绛锗色的中原圆领交衫，外头披了件狐皮的斗篷，手中牵了十岁的儿子，那孩子庭悦见过记档，应当叫黄子润，人如其名，生的唇红齿白，面庞精雕细琢得有如玉雪。
此刻有内侍请诸位宾入麟德殿参宴，陆云起死死搂紧庭悦腰身，目不斜视地往殿内走。
庭悦晓得他面上再镇定此刻心里也有波涛汹涌，只由着他抱。
众人于席面上坐定，来往交替自不必说，三年前庭悦在那个殿试甲榜第三的席面和父亲俞氏还有熙妹子一起吃透花糍，陆云起还是位小小的千牛备身抱着刀守在殿外。
三年后，庭悦直接和他一起坐在了宗亲的席面上，陆云起不知道是特爱揩油还是不想看她多喝，总而言之经常她才就着杯盏饮了一口，他就接过酒盏将剩下的自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