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又和他们聊了好一会，说是昨日他们两家下定，明年三月大婚，该置办的虽说礼部早就在操办了，但该用什么样的扇子，当日是撒的糖是什么样的，他们也可以自己琢磨琢磨。
正聊到楚氏昨日去拜见陛下，陛下虽没在他们初定礼上露面，但让她给陆云起带个口谕：“左右你开头就是要做人上门女婿的，干脆行大礼那日骑着马去迎，坐着花轿回算了。”
陆云起脸一黑，直言八尺男儿绝不坐轿子，什么衣裳首饰行什么样的礼都由庭悦定，他绝不做轿子。
庭悦捂着帕子笑得不行，这个直男太好玩了！
楚氏也在旁边笑：“你不坐轿子便不坐轿子呗，真会拿刀逼着郡王爷去坐不成。”
庭悦看他被笑得脸红，手正想环一下陆云起的腰安慰安慰，外头就有内侍报了声：“太子殿下来了。”
沈弘兴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了点东宫里腊梅清苦的香气，庭悦和陆云起连忙起身做了个礼，太子身后跟着个奶娘，竖抱着一个约莫两岁多点的女孩儿。
庭悦免礼后连忙走过去对着那孩子瞧，小琼花县主虽会说话，但并不伶俐，估计来之前已经被庭祺教过了，别别扭扭地从嘴里冒出来一句：“楼大人抱抱。”
“莫叫她楼大人，你娘未和你说，该叫她一声三姨母的。”沈弘宁站在奶母子边上嘱咐了，又回头去看庭悦，“如今倒是辈分全乱了，等你入郡王府，你要管你侄女儿叫妹妹了。”
庭悦连忙行礼：“君臣嫡庶尊卑有别，先君臣，后父子，微臣在朝上，既行臣礼；在内闱，既行命妇礼；臣女今日随郡王爷来，故照行家礼，伦理祖宗绝不敢违背，称一声县主的姨母，实在是折煞了。”
自来皇家伦理大过百姓纲常，宫城里头，姑侄二人共事一夫都是寻常事，自打庭祺嫁入东宫，那便先是东宫的楼承徽，琼花县主的亲母，再是楼家长女楼庭祺。
庭悦既要与陆云起成婚，无论给了她多少脸面，便算楼家给清河郡王府下聘，她也得先是清河郡王的正妻，再是四明楼三鸿胪寺寺丞行止。
这是她为着嫁给他自愿舍的，名入宗谱，她便要舍了一半的自在。她既愿意舍，就是她愿意，愿赌就愿输，没什么亏不亏的。
沈弘兴挥挥手，示意奶母子把小琼花县主放过去给庭悦抱抱，小县主生的精雕玉琢，是庭祺那种细巧的长相，一双眼睛睁得圆润，啵唧香了一口庭悦的面颊。
“楼大人自来都是规整合宜，做什么的规矩得很。”沈弘兴往正位上坐了，楚氏自为他奉了茶。
庭悦抱着琼花哄了好一会，才将孩子还给奶母，道：“天家礼度绝不可废，此次殿下愿为臣女求情说项，臣女心里是顶感激的。”
陆云起示意东树将手中的布边包着的木盒呈给太子，坐在椅上规整道：“这是末将与楼大人在龟兹时共缴的一把西域弯刀，刀锋细锐可刺板甲，今日来特特呈给殿下的。”
沈弘兴了然点头：“好钢在刀刃，郡王爷与楼大人便是本宫的刀锋。”
庭悦颔首行礼：“臣下忠君尽天下，是微臣与郡王爷的本分所能。”
沈弘兴畅然大笑：“要的便是本分所能，君臣本分应当，自有万岁河山。”
自打他二人婚事得宜，哪怕是女皇也在拐着弯地要求陆云起和庭悦去与太子殿下道谢，道谢都是虚的，愿入麾下为人所用才是真的。
女皇垂垂老去，她年轻时功盖千秋，压根不缺忠贞之士，然太子还年轻，他身边需要人才于潜府时辅佐。
于庭悦和陆云起，他们还年轻，若要功勋卓著齐家治国平天下，就要侍候好储君，为自己谋将来的出路。
这条路是女皇指给他们的，也是他们必须去走的。自来权臣纯臣都是虚的，你到了那一步，自己不想走，也有人会裹着你去走。
这个道理庭悦懂，陆云起也懂。
说他们为人棋子也好，投机倒把也罢，从他们年少时一个立志走女子仕途，另一个愿为武将守万岁河山开始，就晓得或许有从龙的一天。
庭悦和陆云起从东宫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默然许久，他二人自问都还年轻，今日才有种肩上力重千金再也丢不了的感触。
陆云起与她十指相扣：“其实陆某晓得，悦儿当日走仕途不过是想着过畅快平素的日子，你我成婚，怕是还要不由自主地叫你挟进风浪里，悦儿会怕吗？”
庭悦紧紧地与他的手交握：“我不怕，但是见到你，我会假装怕一怕。”
她十四岁入殿十五岁随军，就算不嫁给陆云起，凭着她那少年成名的人设，怕也不会离朝堂纷争有多远，只是瞧着他眉头深锁的模样，不由得心疼。
“对了？太子妃娘娘的青雀儿，是抱了哪位侧妃的子嗣啊？”庭悦上马车时才悄悄地问了陆云起一句。
青雀当是这位皇孙的小名，太子与楚氏少年情谊深厚，这个孩子既抱给了楚氏，怕是寄予了厚望。
陆云起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她的肩膀，道：“崔奉仪的儿子。”
“哪个崔？清河崔家的崔？崔家女入东宫才有了个奉仪？”庭悦惊了惊，崔家多傲气的门户，生了个孩子直接抱给了太子妃就算了，位份居然依旧是最末等的奉仪。
陆云起挑眉，鄙夷道：“你还以为如今是先帝在时，哪家门阀都能看不起沈氏江山的年岁了？崔家那种子嗣不做权臣只做清流的傲气，我朝又不缺良将朝臣，随他们自己去作呗，晓得利害了自然会又蹭上来。”
后来庭悦才晓得，当日东宫一下子进了两位崔氏女，两位是堂姐妹，按族中齿序，次房嫡姐封了崔昭训，长房庶妹封了崔奉仪。
入东宫后崔家二女住在一处，崔奉仪有孕后，崔昭训日夜照顾，后头被楼承徽无意间发现崔昭训意图将庶妹供得胎大难生，杀母留子就算了，居然还准备在太子妃娘娘饮食中下药。
太子当场责难，女皇下旨将崔昭训杖毙，崔奉仪虽平安生子，但被这么一吓，体质却是大不如前，将死不死的，就把孩子抱去了太子妃那。
女皇压根没管过清河崔家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