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庭语显然没有庭悦那么高的美商，她将杯盏里头泡着的白菊骨朵指给妹妹看，“你还记不记得你入殿那年长什么样，那时你面色比这盏里的菊还润白，如今再瞧瞧，黑成炭了都不晓得。”
“你以为大姐姐为何特特从宫里叫人送皂花腻子出来，就是晓得你自个不晓得要俏，叫我哄着你多少把自己的面养养的。”她见庭悦还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搬出大姐姐楼庭祺出来压她。
庭悦伸手去摸自己的鼻边，又去瞧杯盏里头的白菊，很不服气地撩开自己的一段手臂给庭语瞧：“不过是在西边风沙霜雪摧得脸黑黄了些，你瞧瞧我别的肉，还有人夸过我臂膀子白呢。”
庭语杏眼一瞪，疑惑道：“怀哥哥……哦不，夫君说在营里为应战方便，就算不披全甲也要戴腹甲，衣裳袖口要扎实，谁来夸你臂膀白的？”
……在甘州的时候陆云起夸的。
庭悦显然随机应变的本事逐渐强大，脸不红心不跳：“自然是和娘子军们一起沐浴的时候她们夸的。”
庭语深觉此话有理，见她放筷良久都不肯继续动，就使唤旁边的玉眉打了一铜盆的热水，泡上各类干花，示意庭悦走过去坐在妆台前，垂下头帮她洁个面。
庭悦忽然记起来自己是过来听八卦的，问道：“姐姐，方才席面上父亲说什么通正道长的事是什么？”
“你真的忘了通正道长是谁了？”庭语用帕子撩了花水去濡湿妹妹的面，“当初祖母吃的那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丸子，不都是那位通正道长给的？”
她默了默，又道了一句：“祖母过身也有三年了，父亲就去三清观给她上乡，正撞上半路有位自称通正道长的人在卖药……父亲毕竟在大理寺还有头脸，就叫人来查，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二哥哥说要不是父亲正好在大理寺可以督着，怕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查了三四个月，半旬前才彻底理出个结果，父亲从刑部回来，就把孙姨娘送去自家田庄了。”
“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庭悦小时在家只求自保，那些内宅事确实不大掺和。
她知道当年老太太的死多少有些孙姨娘的手笔，庭语估计是为着给自己亲娘一个交代一直在查，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总以为有些往事石沉大海，如今二姐也有好日子，就把过去给放过了。
庭语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我极年幼时将杀母仇人认作娘，在母亲那儿不太得脸，那通正道长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你说家中有个护院会认得道经文字实在奇怪，叫我去查查的姚护院。”
“那位通正道长应当是说了我暗示他去三清观附近卖药的事，父亲在理案子，估计也晓得这事我在后头推，是以近来总避着我，只恨孙雪青害死我亲娘，我却不能亲口去问问她为什么。”
庭语用干帕子把庭悦的脸擦干后，又换了铜盆的热水，往里头撒了皂花腻子，又仔仔细细地将花露抹在庭悦脸上。
在西边一年多，她身边没带侍女，最多有两三个下属过来帮帮忙，伙夫来送些饭食，很久没有那种被人伺候的感觉，庭悦多少有些不习惯，再加上她心里好奇，轻声道：“姐姐可知道些什么？”
庭语手上依旧温柔，轻轻地帮妹妹按脸，往事太多，压在心里也太久，夫君性子敞亮活泼，虽说他知道自己做姑娘时的那些弯绕的委屈，只是与他说起来总觉得丝理盘绕，要讲清楚也累人，再加上夫君近来读书也辛苦，也不好叫他为着这点早就过去的窝缩烦心为自己担忧的。
尽管庭悦离家宅斗争远远的，却看得透亮，姑娘家之间的私房事一点就通，又是打小就交心的真姐妹，反倒说出来也好些，权当发泄了。
交州有位道婆姓万，年轻时在陇右求道缘，不想得了湿热之症，全身上下都燎泡，后头长久地每日吃醋柳果子便好了，她便觉得所谓求道缘得永生都是虚妄，还是长久的食疗最有用。
这本没什么，有什么的是后来有人风寒啊，脚痛啦、水肿啦，她都荐人来试试这玩意，有人好的有人不好的，不过大约是幸存者偏差，万道婆就觉着全是醋柳果的作用。
庭悦心里就很鄙夷，其实醋柳果就是个排湿解毒饱含维生素的玩意，没病的人吃点东西来增强抵抗力，有病的人吃一吃歪打正着好了也正常，排湿嘛，这世上因为湿气重生病的人想想就觉得不会少。
这位万道婆将醋柳果奉为神仙，就用醋柳果汁水佐着南诏的菌子还有一些或有用或没用的药材凑在一起卖钱，弄着弄着也成了个有名的赤脚医生，许多穷人没钱去看郎中，就会去她那买药丸子。
仔细算起来买个五六回药丸，和去找个郎中看看也差不了多少。
富贵人家多少都晓得点这种江湖道术的东西大半是来骗人的，万道婆只能挣些贫寒人家的银钱，只能说够她回交州富贵养老，她认了几个干儿子，通正道长就是其中之一。
孙姨娘在楼家过的也算是富贵，楼修远也和她提过这些乱七八糟来卖药的多半对身子不好，是以她是故意约着万道婆要给老太太卖药的。
万道婆正巧在想办法把自己的销路打开，想开拓一下走高奢路线，自然是很愿意找孙姨娘合作，然后就派出了她最得意的干儿子通正来忽悠老太太。
那醋柳果虽能排湿祛毒，却是个实打实的热性药材，正撞上身火气的老太太，自然是发作了一场大病，虽有圣手相救，到底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后面老太太吃东西就被管得严了，又被楼修远好好的看着养着，孙姨娘本以为老太太会被病痛折磨下死去，没想到人家熬过这一遭，又能雄赳赳气昂昂地骂人了。
所以后来楼家上京，孙姨娘就借着“这药材太有用了，真希望我家老太太在京里还能吃到这种好东西”的旗号暗示万道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