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玉虽说在男女事上不太精通，但也晓得看人的情绪，知道庭悦不想提这个，自己就将事情揭过了：“罢了罢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卑职瞧着咱们到于阗还有几日，不如卑职和您讲些驯马的东西，您教教卑职几句诗文？”
她知道洪玉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微笑着点头：“好。”
风餐露宿了五六日，西域的无论四季，风里都戴着沙子，她用薄纱覆面也是无用，总有砂砾往乘风往她面上砸。
她已习武两年多，手脚比之前粗糙了不少，加之在西边也很少养护，肤色要比先前暗沉许多，面上也长了风沙里长成的姑娘常有的雀斑，混着她一身契丹女商的衣裳，倒也有几分契丹姑娘的味道了。
几个人扮做商队，即使在郊外，也会操着一口别扭的西域话聊天，借此蒙混。
龟兹说到底还是西边的游牧民族，这些年随着交通工具的发展各地流通迅速，小部分龟兹人选择了种地，是以于阗城内有些仿照中原人搭起来的屋子，不过还是放牧人住的帐子更多。
龟兹也没有多少物料去修城墙，不过是为了抵御外敌，才学着中原将碎叶城的城墙给修高了一些，于阗和疏勒的城障很矮，莫说瓮城了，连努努力把墙砌成双层的防防火灾都做不到，估计是因为碎叶失守，守在城障边的兵士倒是比预想中的多了些。
“契丹莽家来卖马的？”守门的兵士接过庭悦递过来的文牒，出言讽刺，“你们契丹人倒是会做生意，可汗跑去中原当元帅跟我们打仗，做生意的还过来卖马给我们？”
庭悦早就被耶律平教好了说辞，诚挚地上前攀住那位龟兹兵士的手：“好哥哥，可汗要打仗的事生意人怎预料的到，中原那边缺好马，多次想过来定这批马货，阿爷说咱家世代都是和龟兹做马匹生意的，自然不能忘了本。”
兵士被庭悦乱七八糟地说辞迷惑，想想也觉得有理，忽又疑惑：“这回你家大姊怎么没来？你是莽家小女吧，头回来做生意的？”
庭悦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垂眸落泪：“大姊去年从龟兹回契丹，正遇上中原的两脚羊，就被他们掳走了……”
那兵士啐了一口：“两脚羊就是龌龊东西，进去吧进去吧。”
庭悦诶了一声，连连道谢。
他们几个人自己在草原上随意拣了个位置，将帐子搭起来，旁边用木料随意搭了个马棚子，他们这回人少，只带了百八十匹马。
龟兹本就产马，莽家的卖马生意，除了卖马匹之外，就是带些雄壮有力的未阉割的种马过来作配种，如今正是动物生长的好时期，要想下一代自家养的马儿更健硕，他们虽然还不懂什么基因知识，却也晓得上辈的种马好，下辈的小马儿才会更有力气。
于阗内部还是草场居多，石松每日领着弟兄们出去卖马，庭悦和洪玉则牵着几匹好雄马在在草场优哉游哉地各处窜找买家。
若是见帐子里头无人，就会将朝廷要征讨于阗的檄文卷成束，然后丢进去。
龟兹的文盲率肯定比中原要高，这没啥关系，总会有好事者看见了去找认字的解读，庭悦只要把事情做了等舆论发酵就好。
这种给马儿配种的生意，为着招徕顾，在西边一向是马商家的姑娘披头露脸地来做，外域的姑娘要比中原的粗放些，每到了正午，庭悦就和洪玉牵着马到草场边支起的棚子和众多人一样问老板讨碗马奶酒喝。
“你们莽家姑娘倒是胆子大，两脚羊的兵都在城下了，你们还过来卖马。”有位大胡子的龟兹人将自家的牛羊散放着，见庭悦半倚着棚柱子正在和洪玉分食一碗羊奶，颇为好事地说了一句，“你们可汗过来领兵打仗，你们莽家倒是惯会钻营的，和你们可汗对着干？”
刚开始大家想着还是扮做突厥女商去卖马比较靠谱，毕竟耶律平是契丹可汗，契丹可汗过来领着中原兵帮女皇打仗，自己再假扮契丹人去卖马不是存心找抽嘛。
不过后来耶律平和女皇还有几个高官一致认为还是扮做契丹人好，东西二突厥虽然也属安北都护府，但和契丹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好，也未必能弄得到那边商户的身份文牒，还有就是披着无畏家国仇恨，只想发战争财的契丹商人的皮子，多少能把他们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再多遮掩遮掩。
商人重利轻别离，庭悦的高情商和她爹一脉相承：“可不是这么说呢哥哥，可汗在想什么奴这种做生意的怎么晓得，去年的雪下的老大，奴自己家牛羊冻死了一片，再不赶紧做生意连羊奶都喝不起了。”
大胡子深以为然，再加之中年男子多少有些好为人师，同情地看着庭悦：“你们小姑娘做这种生意，也是世事艰难啊。我劝你们过两天就回去吧，咱们这儿谁晓得后头会怎样。”
庭悦做出吃惊的表情：“什么后头会怎样？”
大胡子拍了一下身边那位胡子剃得蛮干净的龟兹青年：“屠须，喂，你识字，你和她讲讲。”
屠须被拍了一下，警觉地看了大胡子一眼，又顺着目光见有位漂亮的契丹女商半斜着靠在柱上看着自己，手里端了碗羊奶随意喝了一口喝，面上略红，道：“最近于阗里边总会有檄文，说中原的两脚羊过两月就要打于阗了。”
“啊？真的啊？”洪玉在边上故作好奇地问了一句。
屠须一副自己也说不准的样子：“谁晓得呢，不过自来要打仗哪有先放消息出来的，两脚羊又不是傻子，说不定就是要让我们自己慌得很，他好从别处搞偷袭。”
大胡子似乎觉得屠须说的很有道理：“可不就是这个理，反正打起来了谁家的男儿都得上，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们姑娘家还是当心些，你们是契丹人又怎样，被两脚羊抓到了照样把你们掳去。我劝你们还是挣些钱早点家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