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衙门内院饭厅坐定,庭悦给殷家两兄弟使了个眼色:使劲给他们灌酒,特别是张若智和季维两个,别放过。
京官到外地,要自升一等品级,她领的是从七品上的官职,再提一等与张若智勉勉强强能攀上同级,他也谦逊,二人推让几回,庭悦就大大方方地上了正座。
她虽然不咋能喝酒,但确实是很能吃,自打出兵往北,营里的小米粗糙不好下口,她打小吃得好营养足,个头比军营里的兵蛋子还高壮些,好不容易改善伙食,哪有给别人省钱的道理。
殷家两兄弟也很能吃,于是三个吃货使劲劝下头的几位大人多吃点,庭悦用手中佩刀大块剁肉,刀尖做叉子给每人分了一块,今日正好留在衙门加班的另两位判司被庭悦的架势吓出了冷汗,直叹现在的酒桌文化真是越来越狂放,社畜真是越来越难当。
张若智要给他敬酒,庭悦就摆摆手,您等等,你这儿的白面也太太太香啦,我再吃几口,诶呀张大人你酒杯都端起来了,那就先干一杯嘛,不干?你是不是不行?
殷家两兄弟还在旁边帮腔:咱们楼大人女子也做得到千杯不倒,张大人可别气,反向酒桌PUA,谁都没有他们仨会整。
张若智被灌得不行,就去外面吐,庭悦就帮他拍肩膀:“张大人您这也太不行了吧,我还没玩够呢,你们甘州最漂亮的公子姑娘明儿叫几个过来呗,我还想玩玩呢。”
完全是小爷我提前来就是想到你这捞一笔的架势,他吐地神志不清,连连说好。
晚上他们都是在正厅睡的,众人醒来时都已接近正午,随便一碗白粥下肚,张若智记起来庭悦昨晚说自己还没玩够,连忙派昨晚被迫加班应酬的那两位大人出去给庭悦带点乐子回来。
庭悦拉着张若智继续唠,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啊,使劲夸张大人会做人,在甘州这个地方实在是埋没人才,诶呦喂你是不晓得京城平康坊的姑娘公子,穿半件衣裳就上街跳舞,那场面……啧啧啧。
她越说越起劲,拉着张若智手臂和他称兄道弟,豪言壮志地鼓捣说自己一定要带张兄去京城松快松快,那姿态真是比全京城最纨绔的少爷还要狂妄七八分。
然后,庭悦就拉着他欣赏了一下午据说全甘州最俊美的公子哥跳的舞,跳完了她还拉过那位陈公子的手直夸他手嫩。
然后,他们仨打着找乐子的旗号又拉着张若智喝了一晚上。再醒来,两天除了他憋得不行只能去内室出恭,压根没逃离过庭悦的视线。
他的下巴长出了细密的胡茬洞,庭悦伸手去摸,刺刺的,是真胡子。
她心下明白几分,不等他醒,先带着殷大眼和殷小眼去衙仓查账。
衙仓外头置张小桌,季维正在那边打算盘,庭悦走过去顺手抄起一本,随意翻两页,问道:“做仓簿的总要自己写账,季大人很辛苦吧。”
季维连忙拱手谦虚,道:“不辛苦,本就是下官分内的事。”
庭悦点点头,又翻了几页,季维这手字实在不好看,不像是规规整整经历过科举上来的人。
我朝考试看重考生的书法,甘州仓簿,好歹算个重要的小吏,就算没有举子愿意干这活,穷秀才想做的那是格外多。
庭悦记得他爹当年在交州就招了俩秀才给他做仓簿,那俩晓得自己去能去衙门上班的时候可高兴了。
她不动声色道:“这儿的账目可全是你写的?”
季维摇头否认:“张大人说粮银是细致活,总要自己盯着才贴心,您瞧,这些都是他自己记的。”
庭悦接过账本一瞧,呦呵,这字写的比季维写的还要难看。还真不是庭悦胡说,读书人写字大多被先生好好教过,起峰转折须有力道,讲究力透纸背字有风骨,季维和张若智的字像是屠夫拿了绣花针,照着描出来的。
只能说是他俩描了那么多年,字有模有样了些。
“季官人辛苦,这些账目我先看着,你去瞧瞧张大人醒了没有,你把他叫醒后两个人梳洗梳洗,再一起来。”她不动声色,手轻轻扣住桌面。
季维连忙拱手应声,往前院去叫人。
“你们去后头点下银两,等会那两位来了,先在暗处待着,莫叫他们头一眼就能看到。”庭悦对着殷大眼殷小眼嘱咐几句,自己也坐下,开始看账。
蛛丝马迹里头,庭悦心里已经明白许多。
自打她学武以后,腰间就会挂一筒弩箭,打开来,柄端有墨痕的箭头淬了毒,没有墨痕的就是普通有弯钩的弩箭。
她轻轻摩挲,思索良久,选了根没淬毒的,箭尖向内,藏于袖间。再仔仔细细地对了一会账,他二人虽字写得不好,中间的格式也有疏漏,好几处的账都没算平,庭悦只记下来折个角放在一边,神色如常。
等了良久,才见张若智和季维理好衣裳进来,果不出她所料,他应当仔仔细细地剃了一遍胡子,下巴光洁如新。
心中想法得以印证,她站起身,微笑道:“衙仓里头的银钱多,我一人点不清楚,二位随我一起点吧。”
说完,她引着二人往里走。晓得后头的人想对着她的脖颈下手,猛回头,将袖中箭朝外,对准季维左肩骨下处狠扎后立刻抽出,箭头弯钩带出血肉,心中发狠,迅速将箭头刺入张若智的右肩。
“给我擒住他们!”她怒喝一声,在暗处的殷家两兄弟早听得声响,直扑过来把他们的双腕死死兜住。
庭悦将弩箭从张若智肩处抽出,崩出的血有两滴落在她的脸上:“给他们脱了外裳立刻包扎了。”
她没扎到要害,顶多是弩箭尖端弯钩有刺,更痛罢了。
张若智本以为她就是个过来耀武扬威找乐子的,根本没意识到她居然敢直接下手伤人,痛得面色发白,不停吸气,努力做出一副镇静的模样:“楼官人这是怎么了,张某是朝廷命官,怎可随意挫伤?”
“包好伤口,就拿麻绳捆了。”庭悦手中的弩箭带着血红,有块肉还嵌在弯钩里头,“呦,你还晓得朝廷命官不可挫伤呐,本官劝你一句,莫以为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就是真的了,该招就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