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曰仁摆手,也是一脸不解:“王大人是个管兵的,账也算不明白,反正只说这位张大人虽然在陛下那边没什么名望,但是在陇右那儿人人都夸的。”
他二人正想就此多探讨几句,忽见女皇领着众臣往外走内侍来报,外头雪停了,正巧又到子时,大家就一起去看烟花。
今年的烟花跟去年比没进步就算了,庭悦甚至觉得还退步了不少,去年还能见条火星子往天上窜,这回只到顶才能看到一点亮星。
噼里啪啦的爆竹倒是和去年一样响亮,女皇估计这么多年也听腻了,就问底下人有没有愿意同去梅园看梅花的。
众人自然是附和,庭悦不自觉地被人群往前拱,她使劲将斗篷紧了紧。
梅园里头全是红梅,女皇正拉着几位大人在那头作诗,庭悦兀自找了个角落,小心问菊意:“菊意,你说,我攀一枝簪在头上,陛下不会怪罪吧?”
“诶呀,这可是宫里的梅花,姑娘您攀一枝多显眼啊,奴婢给您摘朵别耳朵上,别人看见了说是落花不就成了!”菊意在庭悦的教导下真是越来越聪明。
庭悦连忙小心地摘一朵小小的红梅,将自己的斗篷连着的帽子放下,示意菊意帮自己别上,忽然脑袋一暖,听见陆云起悠悠的男声:“总算让陆某找着楼小官人了。”
庭悦正想扭头给他来一拳,他用劲扶住她的脑袋,平稳地说:“莫乱动,我给你簪。”
她忽觉头顶齐整的发髻略动两下,又稳当着,菊意一下子结巴了,就着月色咽了口口水:“姑娘,陆小爷给的这支簪子真好看啊。”
“啊?”庭悦连忙伸手去摸,她对什么金银珠玉的鉴赏能力实在一般,摸不出个大概就想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瞅瞅。
陆云起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莫动。”
“就动。”她不甘心地试探着继续去碰簪子。
他握紧她的手掌,俯下头轻道:“夜里回府再看吧,我送你的及笄礼。”
陆云起的声音伴着冬日的水汽,他轻轻地将庭悦的帽子戴好,伸手拥过来把斗篷紧了紧,此刻筵席已散,宾们可以家去了。二人就顺着梅园的小路,往宫道上走。
“桃子说你及笄那日家里有亲戚闹事,可还好?”他说话时白气不断地往上升腾。
庭悦点点头,又摇摇头:“左右不过是几户人家为着我的婚事吵架,闹开来撕破脸,反倒安生些。”
他微颔,正想说几句什么,忽然对上梅花尽处范守让那张被风雪吹得鼻尖通红,眼里泛光的脸。
庭悦一愣,不自觉地将自己与陆云起分开些许,道:“守让姐姐还没和范大人回府吗?”
范守让快速地对着他俩做礼,眼眶微红:“二位大人好……陆小爷,家父说您过两月就要北进了?”
庭悦自知妾诉衷情不管郎有没有意总之电灯泡不适合出现,麻利地拽住菊意的手往远处走了两步:“今日风雪紧,楼某就先回去了,陆小爷和守让姑娘好聊,好聊。”
“楼小官人。”他往前倾,握住庭悦的手,“略等等,我瞧着一会风雪又要起,我稍会儿送你回去。”
“啊?”庭悦懵懂地回头,手被拉过,不由得往他那边窜了窜。
她尴尬地撞上守让将将要哭的眼眸,讪笑着给她找台阶:“守让姐姐可是来找我的?”
范守让眼波流转,深深地望着陆云起:“陆小爷,父亲说此次大军前往龟兹,若快些两年就回来了,慢些不过三年,我在京中……岁月虽蹉跎,只是两年三年,我……我等的来的……”
庭悦被这大胆地说辞惊住,懵懵地抬头看他,如此大胆地表白,守让姑娘长得也端方婉转,这还要啥自行车啊,陆云起你从了人家算了。
陆云起用劲掐了一下庭悦,声音冷清:“陆某人品行事,与崔家教导的清贫鸿儒出入过大,担待不起范家大姑娘的如此真情,女子岁月催老,范姑娘更当自寻良人。”
说完,他手臂微微拢住庭悦的斗篷,引着她往前走。
她想回头安慰人家守让姑娘,被他用力拥住,连带着脚步不停地往宫道走。
“范夫人和你母亲是表姐妹,按理说,你们应当很相配的。”庭悦努力将斗篷锁住自己的脖颈,风雪越来越大,有些冷。
陆云起示意后头的菊意将自家姑娘拥住,慢吞吞地往外走:“相配不相配都是虚的,范姑娘与陆某不是一道人。”
庭悦自觉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哦了一声,如今风雪欲来,她不由得担心:“你送我回去,回来宫门都已下钥,禁卫府是住不得了,你回京郊大营住吗?”
他轻轻敲了下庭悦的脑袋:“回京郊大营?一会晨起又要进宫贺岁,时辰都用在马上了,陆某随便找个栈小憩就成。”
“那怎么行?”庭悦吃惊,“今日是除夕,怎可宿在栈?”
陆云起微微挑眉:“有何不可?陆某孤单影只,每年的除夕都冷清得很,宿在栈还有些活泛气。”
庭悦默然,他如今在京里,与魏国公陆家两方各自不愿沾染,与他血缘关系最近的那位就是女皇。他上京这么多年,似乎也习惯这般看似顺风顺水实则寂寥的日子,不由得叹口气:“明年此刻我们该在龟兹喝葡萄酒了,届时军中定有宴席,段将军、杨将军都在,也热闹。”
陆云起淡淡地扫她一眼:“若那时真能大破龟兹,你也要陪我喝一杯。”
庭悦笑起来:“好。”
“对了,陛下要你去甘州见见那位张若智?”马车上他冷不伶仃地冒出一句。
庭悦点头:“是,我瞧他前些年在吏部的记录,是个闷头干事的好官,你是不是也想见见?”
陆云起点点头:“我和杨将军调了个地方,正好顺路陪你去甘州见见张司户,他以百十人就能将在崖壁上的匪窝给打下来,若是可以,做个将帅也行的。”
“张司户如今起码是知天命的年纪,再要他骑马上阵,你也忒强人所难了些。”庭悦狡黠地一笑,窝在菊意怀里笑嘻嘻地看他。
陆云起摇摇头,道:“廉颇老矣,尚能进饭,有领军济民之才的,只剩下一口气也要爬起来为国尽忠。”
外头风雪不止,庭悦自觉雪片打在车顶上都有簌簌的声音回响,没有光亮的马车里头,他们之间隔着二十来寸的汉界楚河,反倒觉得自己与陆云起拉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