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里头不准打马,徐化鲤和庭悦只坐在马上,由宫中养马的内侍领着马往外头走。
庭悦伸手去摸乌马的脑袋,欢喜道:“陛下说的没错,它温驯得很。”
徐化鲤对庭悦的话颇为认同:“既然温驯,楼大人就不要往前倾着身子了,坐直一些,当心掉下去。”
庭悦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向后挺了挺身子,正巧到了偏门,郑曰仁瞧见庭悦胯下的马也不住地夸赞:“果真是陛下赏赐,这马看上去就英武。”
她连忙谦虚:“都是陛下天恩。”
我朝市集刚刚开始兴盛,人的住所与商业区还是分开的,此刻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吃午饭,是以官道宽敞无人。
众人打马往雁子塔而去,徐化鲤低头看着庭悦,半是宠半是纵地说道:“楼大人抓紧些,可当心了。”
说完,马鞭轻挥,胯下的马蹄一动,竟向前冲跑起来。
庭悦惊呼一声,身子往后仰,正撞徐化鲤胸膛。
他哼笑,伸手牵住缰绳,将小姑娘微微控在怀里。
却见冬日的京城,气候干冷,呼出来的气都能窜成烟,乌马跑的飞快,冷风一下一下地全打在庭悦脸上,她不由得用披风微微遮住了脸。
徐化鲤晓得庭悦的顾忌,也没做大动作,只下马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庭悦发髻上的两个弯,调笑道:“楼大人要比男子还要高,头上的圈儿都快挡着在下了。”
庭悦对着徐化鲤翻了一个白眼:“如今倒大人来大人去了,在太学里头还是楼小三楼小三地喊呢。”
徐化鲤抱拳:“在太学你不也喊我徐二,如今你我同科以后同僚,合该叫我一声化鲤哥哥。”
庭悦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挥着袖子自去长桌那头找吃的。许因为她年纪虽小,但凭借着身高优势还算有些气势,这些同科们没起什么姑娘家的哄。
最年长的叶随林在边上磨墨,将砚台推给在边上吃的开心的庭悦:“众人都在题诗,楼大人也一同与我们乐一乐吧。”
庭悦谢过他,接过徐化鲤丢过来的笔,心里跟白居易道了个歉,信手写下:雁子塔下题名处,十二人中最少年。
底下的楼行止三字写得酣畅淋漓。
郑曰仁为了殿试才新蓄的胡子,捋胡子的动作格外生疏,他轻指着庭悦的字赞叹:“人都说姑娘家写字如簪花,瞧楼大人写的字,遒劲有力,如泼墨似的大气,文章诗赋也如人,一字一句都如瀑布下九重似的。”
庭悦连忙谦虚打哈哈。
傍晚时她是被徐化鲤送进楼府的,京城里头许多人家都已经收到了楼家庶长子和徐家庶长女结亲的喜帖,徐家和楼家如今也算是一门亲戚,俞氏还特意想留徐化鲤吃个便饭,他推脱了两句就说要回家,改日再来。
也是,今日殿试定甲榜位次,不管是哪家的考生估计都有一桌家宴可吃。
骑马回来,庭悦自觉腰酸背痛,一进行止馆,就看见外间桌上已经堆满了陛下按照甲榜进士第三的规矩送来的赏赐。
熙春和翠峰正一件一件的登记,庭悦招呼金芽帮自己梳洗。
“姑娘今日和徐二公子同乘,外头已经有人在说了。”金芽帮庭悦将她的发髻解开,篦子沾了花水一点一点梳通。
庭悦老早意料:“我晓得他们会传,左右不过谁与谁风流,你且等着吧,可还有的传呢。”
“啊?”金芽见庭悦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那可如何是好,上回您和二皇子那次就已经挨过家法了……”
庭悦摆摆手:“不妨,徐二又不是二皇子,我们两家又有亲,一句哥哥照顾妹妹就能搪塞的事情。”
入夜,楼府大开家宴,白姨娘都被允许上了桌,已经致仕的胡大人也被请来赴宴。
“我晓得你家姑娘本事,她能进殿试不过迟早的事情,想不到竟这么快,本以为还要再等三年的。”胡大人拉着庭悦的手连连夸赞,“徐二公子会照顾人,今日一揭榜,媒婆都往徐家跑了吧。”
俞氏用帕子掩住嘴轻笑:“可不是这么说,徐夫人今日心慌得很,特特来咱家陪我一道等揭榜,我们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徐家的妈妈就着急忙慌地把她叫回去了,说是家里头拜访的媒婆都快挤满院子了。”
“这下徐二可有的忙咯。”庭悦幸灾乐祸。
楼修远还记得正事,给庭悦夹了块鱼松:“陛下可有说过要你在三府九寺里头的哪一个进学?”
胡大人摇了摇头,抚着庭悦的手掌,道:“我瞧着陛下不会把悦姑娘下放的,估计要她直接进内学。”
楼修远沉吟一声,面上露出喜色:“若真是如此,想来我家还能出位……”
胡大人也爽朗大笑:“亲家可是要说出位女丞相?我觉着陛下有那个意思。”
一时间楼府充满欢快的笑声。
白姨娘听到这句,眼睛里头不由得藏了泪,轻轻拿帕子擦。
还在神游的庭悦迷迷糊糊道:“这事咱们关起门来说一说就是了,女儿不求做什么青史留名的旷世官人,只求自己也能撑一撑自家门面,便死而无憾了。”
“你能这么想,便很好。”楼修远捋胡子的动作比起郑曰仁熟练多了。
绷紧多年的神经在今日总算松了松,庭悦敞开肚子吃席面,不多时就吃得肚皮圆饱,忽而见庭语冲她眨了眨眼睛,就下了桌和她拉着手去汀兰水榭玩了。
庭悦的行止馆堪称一个小书洞,走进去全是一股墨香书本香,空气里头都泛着一股枯黄的竹叶味道。
汀兰水榭则不同,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女孩儿家喜欢的花香,甜丝丝的。庭语的月例一大半都花在了要俏上面,架子上挂着的衣裳也是粉的红的,鲜嫩得很。
庭悦瞧见庭语桌上随手放着的绣棚,连忙拿起来想自己来几针:“我都有好些年没碰过这些玩意儿了,姐姐你让我过个瘾头。”
庭语急的直跺脚,连忙拿出一个空绣棚递给她:“从没见过你这种人,一绣花就头疼,长久没绣了居然还要戳几针过瘾,这个纹样我都快绣好了,你拿这个我没绣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