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府的柳枝还没抽几天新芽,楼家就已经开始忙活回京的事宜了。
俞氏已说好自家这宅子下一任的买家,就等着楼家一走,他们搬进来。
庭悦鸡零狗碎的书最多,她又坚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光《论语》自己就抄了五本抄本,一大堆的书籍书卷重的很,不晓得要带走还是就地销毁。
楼修远晓得女儿心疼这些书,特特地同交州官学说了一声,第二日就有位学究将庭悦还有齐昀齐晗两位哥哥的抄本全买了去。
大概是因为庭悦好歹算是他们文化圈的名人,学究给钱十分大方,一本抄本给六百钱。
仔仔细细算下来,勉强能说是庭悦发了一笔横财。
那位来买书的学究还夸了一句:“三姑娘不愧是盛名在外,一手字写得端方有力,大气得很。”
这下书清理干净,庭悦的衣裳首饰本就不多,行囊一下子空了不少,轻装上阵,分外快乐。
庭悦将春日的荔枝叶采了夹在书页里,岭南虽穷僻,但确实是个山美水美,幸福指数极高的地方,想到将要离开,到底心里头泛起些许感伤来。
不过,一整个楼府更多的还是处于欢天喜地之中。
楼修远自打入仕就一直在外放,楼修仪那个官虽说是京官,可小得还没芝麻绿豆大,兄弟两压根就没有上朝奏对过。
总算楼修远二十多年熬出了头,守得云开见月明。
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定了大理正的职官,从五品下大理正听起来等级不高,实则是我朝一品二品的官都是虚职,官最大的中书令也才正三品。
他这个品级,算是正好摸到了一整个京城官员系统的正中间往下一点的位置,楼家子女跟着沾光,勉勉强强可以称上一句京城里头的官胄子弟了。
眼见着三月刚开了个头,楼府众人就上了前往京城的船。
老太太一上了船就开始抱怨,自己在交州呆了五年,怎么住都没有在京城舒服,大儿子也没有小儿子孝顺,儿媳妇呢,儿媳妇就不说了。
因着船小老太太嗓门又大,船上所有人都在忍受着她的疯狂输出。
还什么都不懂的庭熙受不了,哇得一声嚎啕大哭,手里的小绣球随便一丢,指着老太太,刚刚会说话的小嘴巴叽里咕噜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蹦,“你……呜哇哇……走……呜哇哇。”
老太太被吓了一跳,总算不骂骂咧咧的抱怨了,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年春日雨水多,再加上楼家是举家上京,行船走走停停,费了一月半的工夫,才到了京城长安。
京城楼府外头,楼观澜和楼修仪夫妇站在门外迎。
几个孩子们和叔父母还有哥哥见过,就一起往里头正厅走。
“你媳妇呢?怎么没来,别是你欺负她?”俞氏看见楼观澜格外欢喜,拉过他的手嗔骂道。
未等楼观澜发话,戚氏就将话头接了来:“哪儿能呢,平安有了孕事,外头吹不得风,正窝在屋里头养呢。”
“那可真是喜事啊!”楼修远微笑。
庭语伸手去抓了抓庭熙的小手:“说起来还是咱们熙妹妹最厉害,这么点大就要做姑姑了。”
众人进了正厅,这才和楼修仪的一对儿女齐明和庭莹见了面。
胡平安抚着略隆起的小腹:“本该一早就写信和父亲母亲讲的,不过想着父亲母亲不日就要上京,怕赶不及。”
“你这孩子,就是忒小心了点。”俞氏望着儿媳的肚子,心里十分满意。
京城楼府的布局与交州的那个不同,都是老大的一个宅子,里头一个大院给长辈住,其余的就都是零零碎碎的小院,分给各个主子。
这也是长安城里头的世家,一个大家长,几门亲兄弟,都住在一起所形成的传统布局。
戚氏掰着手指头微笑:“老祖宗就住那个最大的永福居,昀哥儿和晗哥儿跟我家明哥儿一起住在前头,两个小院已经打扫好了,一会你们挑挑住在哪儿,想个牌匾名字出来,我找人挂上。”
说完这些,她又看向俞氏:“嫂嫂的院子便在这正厅东边的褚玉居,后头给姑娘住的院子我一并打扫了,一会我叫人带着语姑娘和悦姑娘去逛逛,你们自己挑一个住。”
俞氏点了点头:“弟妹辛苦了。”
戚氏招了招手,叫来一个老妈妈,让他们领着几个孩子们去府里头逛逛,自个挑个喜欢的来。
庭语选了个临近府中水塘,挨着胡平安的陶然斋的小院落,取名作汀兰水榭。
庭悦本想把院子选在褚玉居隔壁,东西都已经搬进去了,夜间众人吃团圆饭时楼修远提了一嘴:“悦姑娘不必住在后头了,我瞧着前头还有小院空着,便搬去那儿住吧。”
戚氏的脸色微微一变:“姑娘家怎可住到前头去?”
“无妨,现今人都将她作我儿子算了,以往在交州,悦姑娘也会在我书房见见那些同僚的。”楼修远摸了摸庭悦的小脑袋,“不是我夸口,悦姑娘可比我那俩臭小子厉害多了。”
齐晗听父亲打趣他,也不生气:“谁人有悦妹妹厉害,父亲只恨她不是个儿子呢。”
庭悦埋着头使劲吃:“别打趣我了,”
楼观澜对着父亲躬了躬手:“长安官学里头儿子已按父亲的嘱托说好了,下月初三,晗弟弟和昀弟弟还有悦妹妹跟着明哥儿一道去官学点卯。”
楼修远满意地点点头,对着几个孩子嘱咐道:“京城不比交州,咱家再请先生未免张扬,官学离得也近,以后更要用功读书。”
几个孩子纷纷点头。罢了晚饭,庭悦和庭语两个拉着手散步消食,楼府墙高树壮,虽宽阔,却也自有一股官家威势。
“姐姐也过了童试,怎不肯去官学?”庭悦疑惑。
庭语轻轻把帕子往庭悦肩膀一拍:“我考个童试都用了四年,女儿家虽不比男子要路子宽,但内宅里头也不是不能过得风生水起的。”
说完这句,她的眼睛里头藏了一分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