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皇帝在身边，秦柔擦得很急，但越是擦得急这泪就越是停不下来。
康熙一声叹息，将秦柔手里的帕子拿了过来，安慰人并非皇帝擅长之事，所以康熙给秦柔拭泪就真的只是拭泪，一下一下擦得倒很是认真，秦柔在这样的寂静里不知为何眼泪是真的止住了。
“皇上，可以了！”
秦柔抬起一直垂着的眼帘，握住了皇帝手里的帕子。
“梁九功，去打盆热水进来！”
秦柔虽然已经停了泪，但脸上哭泣过的痕迹很明显，尤其是微红的脸颊和通红的眼眸，康熙看着莫名不舒服。
“公公，让奴婢来吧！”
梁九功亲自把水盆自门外端来，半夏见了，赶紧上手接了一把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主子，敷一敷眼吧！”
“不用了，过会儿就……”
自家主子眼睛这会儿红肿得厉害，这一时半刻的也褪不下去，若是出了这屋子让旁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闲话。
可是自家主子言语之间就是拒绝的意思，她还待再小声劝说几句，就感觉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皇上……”
“拿来！”
半夏赶紧把手里温热的毛巾递了过去。
“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欺负你了呢！”
秦柔自然不会拒绝皇帝的关心，本来不想热敷眼睛也是因为皇帝在旁边不自在。
顺着康熙的手半靠在炕上的软枕上，眼上是被折了几道的毛巾盖着，她只能感觉到微弱的光亮，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秦柔觉得有些不自在，垂在身前的两只手无意识地慢慢往中间靠拢。
秦柔感觉到身前两个影子矮身往外退去，有轻微走动和衣摆轻碰的声音。
“皇上……”
秦柔不喜这种不能视物的感觉，好像自己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但是自己，却不知面前之人的表情。
但是她的手刚抬起，还未到脸上，就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握住了。
两人之间有过数不清的肌肤之亲，秦柔就是在昏睡中也能知道这手的主人，何况此刻只是被蒙了双眼。
“朕有的时候在想，爱妃真正的模样应是如何的？”
康熙带着轻轻叹息的声音从身边响起，这语气也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秦柔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往宽大的袖口缩去。
“爱妃容色十几年未改，但这性子倒越来越让朕看不透！”
“宫里的人都带着一个面具，虽然虚假，但始终如一，唯有爱妃与众不同，有时娇软，有时灵动，有时沉稳，有时又是莽撞，看着都像是爱妃的真实性情……”
“臣妾不是虚意逢迎，只是想让皇上见到的臣妾，是完整但不完美的人，喜时会笑，悲时会痛，遇难时会有自我保护之心，平静之时能恬淡度日！”
秦柔见不着皇帝的神色，只能从听着的语气里体会康熙此时的心绪，但除了第一句声音里带了叹息，后面的几句都是极为平淡的。
可能是她自作多情，皇帝今日这番话让她觉得有点掏心窝子，虽然可能只是皇帝的一时兴起，但她也不能没有回应，所以半真半假地说了这句，前面那些自然是假的，但后面几句却是自己心之所想，所以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平静。
“遇难时自我保护，所以这次你得到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想着回宫求朕，而是做了自己能做的安排？”
眼上的帕子已经凉了，那股凉意随着康熙的这句话似乎渗透到秦柔的心里。
康熙不仅知道自己找了宁逊，还知道自己对宁逊说的话，秦柔想到南苑时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两个气质非凡的侍卫，不知是高兴还是忧心。
康熙留下那两个侍卫，一开始确实是为保护自己，但后来……
“臣妾并非不信任您……”
如今的她看不到康熙的神情，但自己这姿势，就是牵动一下嘴角康熙都能看到，而且自己的一只手还被康熙握在手中，所以秦柔不敢多想，怕细微动作和脸上表情露出些什么，真的惹恼了皇帝。
“太皇太后在臣妾禁足之时曾让苏麻姑姑带话，皇上是一个可以值得相信的帝王，您待臣妾很好，待臣妾生的孩子也很好，可这是家人之间的亲厚宽容，而臣妾的家人于臣妾来说是至亲，但于皇上，只是君臣。”
“您是明君，心怀天下，臣妾的私心如何也不能成为为难您的由头！”
康熙是一个真正的帝王，有帝王的谋略，有帝王的心胸，甚至生来就有做帝王的品性，天下安定，朝政安稳于他高于一切，儿女情长注定只是他帝王生活的调剂。
“帕子凉了，撤了吧！”
秦柔说完后又是一阵沉寂，直到一双大手从自己眼上将帕子取走。
视线恢复后，秦柔的第一反应是起身看康熙的神情，但康熙的脸上极为平静，若不是秦柔此刻脑子清楚得很，都要怀疑刚才的问答是否是一场梦境。
“朕前些日子召见过子恒，谈话间聊起家中长子，朕听着觉得品性不错，年龄又相仿，这才让他进宫给承瑞和赛音察浑做伴读！”
子恒是秦柔大哥的字。
“臣妾虽未见过大哥的儿子，但听额娘说起过，是个乖巧好学的！”
康熙不提刚才的问话，秦柔也乐得揭过，她还是更习惯与这样的康熙相处，所以语气比之刚才多了轻松之意。
“对了，臣妾此来不仅是给皇上送些新做的糕点尝尝，也是感激您厚赐臣妾母家！”
秦柔说着就想起身行礼，一时忘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康熙抓着。
“谢恩就不必了，不若以后爱妃在朕面前多说几句坦诚的话，就算说错了，朕不怪罪就是，朕是帝王不错，但也不是被拔了七情六欲的凶恶金刚！”
秦柔不知康熙为何又转回刚才的问话，但听着这语气倒像是在说笑。
“记得了，臣妾下次一定会不顾大体地拉着您的手不放，求您徇私！”
皇帝今日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温情脉脉，秦柔也只好配合了，未免被康熙看出来，秦柔心里想着这几年里皇帝对自己的优待，脸上的笑容倒确实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