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康熙什么都知道，但听到赫舍里的长子是被钮祜禄氏害死的时候，秦柔心下还是有点震动，毕竟赫舍里临死之前，也没有将此事告知秦柔，不过想到那时两人的明里暗里的争斗，这事也不稀奇。
那时的赫舍里，还是一个骄横不顾后事之人，就算是做恶事，也有种理直气壮的气势。
秦柔不知道此时康熙的神色如何，但刚才那话语气里的厌恶连在室外的秦柔都能清晰可辨，别说在康熙身边的钮祜禄氏。
“原来皇上一早就知道，难为皇上忍到现在，臣妾是不是该感激您给臣妾这个体面！”
钮祜禄氏本就不是温顺的性子，康熙这厌恶的语气激得嘴里说出的话也变得讽刺意味十足，颇有跟帝王争锋相对之势。
“你……难道皇后就一点都没有悔过之意吗？”
康熙似是也没想到钮祜禄氏在自己道清真相后会直接和自己对上，口气里更加冷意十足。
“悔意？臣妾一个将死之人，要悔意何用？难道还奢求忏悔之后皇上还会温柔相待。”
钮祜禄氏竭力嗤笑了一声。
“后宫的女人谁不想要这个位子，您当真以为她们是爱您这个皇帝吗？”
康熙这次没有说话。
“就是您心中的完美妻子赫舍里，她最看重的也是您的权势给她带来的荣耀！”
钮祜禄氏的声音有点哽咽，其中还掺杂着浓烈的不服。
“你没资格提赫舍里，也没资格和她比！”
康熙的口气十分清淡，连怒意似乎都消失了。
“没资格？是，她是你的结发妻子，我虽然坐着这皇后的位置，但只是皇上您迫不得已的选择。”
康熙的语气越是平淡，钮祜禄氏的情绪就越是激动。
“可是皇上，您其实也不怎么在乎您这位结发妻子吧，要不然那时也不会用臣妾来制衡中宫的地位，臣妾是您的棋子，她又何尝不是，这后宫的女人于您来说不过都是工具，因为您根本就没有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中，秦柔觉得钮祜禄氏也许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可是她是爱帝王的，如果不爱，就不用这样歇斯里底，就不会这样怒意勃然。
“皇后还是好好养着吧！朕与你已经无话可说！”
秦柔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响动，应该是康熙要出来了。
“为什么不干脆废了臣妾？臣妾害死了你最珍爱的原配和长子，皇上您到此刻都是这般冷血，连个公道都不愿意为他们讨。”
里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钮祜禄氏的口气更加咄咄逼人。
“朕已经无需如此，皇后，你早就已经受到惩罚了！”
康熙说完这句就往门外走来，秦柔听见动静赶紧往旁边避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与皇帝面对面撞上。
“皇上……”
秦柔难得在康熙面前陪着小心翼翼的神色，语气里都是心虚，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躲在门口偷听。
“走吧，今日不用留下了！”
康熙看到秦柔，神色顿了一下，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就往门外走去。
秦柔有些忐忑地跟在皇帝身后，她这次是真的莽撞了。
“钮祜禄氏多次害你，朕虽不能堂堂正正地为你主持公道，但如今她命不久矣，你也可以宽心一点。”
“皇上……”
“爱妃无需多心，朕没有怪责你的意思。”
秦柔刚唤了一声就被康熙打断了，她知道康熙是误会自己的行为了，以为她是想看钮祜禄氏的下场。
她曾经确实恨过钮祜禄氏，但听到今天这番话，她觉得她心中的恨意其实也没那么浓，尤其是钮祜禄氏那句“后宫女人在康熙眼里都是工具人”，后宫的女人能选择的路本来就很少，有时是被帝王权谋推着走，有时是被心中的不甘驱使。
“皇上……”
秦柔又唤了一声，这次康熙倒没有打断自己，而是温和地看向秦柔。
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说钮祜禄氏也是个可怜人？钮祜禄氏毕竟害过自己，她不是圣母，说谢恩的话，她不知为何又实在说不出口。
“皇上若是无事，不如去臣妾宫里看看龙凤胎，两个孩子现在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也会叫阿玛和额娘了。”
压下所有的心思，秦柔决定只认一件事，她在这后宫，还有漫长余生要度过，眼前的这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若是心中长存不满，面上再是如何掩饰一举一动之间总会带出些，帝王之爱她不信，但圣心是她未来几十年里都不能轻弃的东西。
“真的吗？长华和小公主已经会叫人了，果然都是聪慧的孩子，快走吧，朕已经等不及听他们这一声皇阿玛了。”
康熙脚下的步子明显加快了，刚从景仁宫出来时的阴郁神色也消散了。
“是！”
秦柔眉眼盈盈地跟了上去。
……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钮祜禄氏，康熙的第二任皇后，长逝于景仁宫。
“半夏，阿哥们的孝服都准备好了吗？记着给他们里面穿暖一点，还有，六皇子那份也一起准备了。”
那日康熙和钮祜禄氏的争吵，除了当事的两人，这宫里也就只有秦柔听到了。
中宫崩逝，该有的死后哀荣，皇后丧仪该有的排场，康熙未曾削减半分。
但宫中上下还是能感觉到，康熙对这位继后的感情远远比不上对元后赫舍里的。
当然，谁也不会因此就轻视皇后丧仪，该装的哀痛该守的规矩谁也不敢少半分。
“主子，奴婢和云嬷嬷昨日就准备好了，三个阿哥除了外面的孝衣，里面都多添了件衣服，膝盖上也裹了棉垫。”
“走吧！”
秦柔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在半夏和白芷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三个孩子早就回到阿哥所了，所以直接从那边过去。
景仁宫内早就哀声阵阵，仔细听来还有种抑扬顿挫的和谐感，秦柔径自往殿内走去，今日哭灵的除了宫内的嫔妃还有宫外的命妇。
所以，除了殿内，殿外也齐齐跪着两排，还好今日不下雪，但就是这寒风，一般人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