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写的“J”在陈宇的头顶上方那颗巨大无比的眼珠下方血淋淋的悬浮在灰暗的天空之中。
在那天空之下,是难以名状的龟裂大地。
不同时代的建筑像是被切碎了又再度胡乱的彼此拼凑起来,它们构成了最为怪异的文明图腾。但它们却又足够真实,就像是人类本身的开拓史,那些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就夹在每一个历史切片的拼合处,成为了垒砌起文明基石的混凝土。
五颜六色的恶心脓液从那些图腾构成的石阵内大片蚁穴般的土丘顶端如同熔岩般翻涌着喷出,那些脓液在一道金色的光芒所构成的唯一一条必经之路的边缘冒着泡沫。它们似乎垂涎着那道光,它们也竭力的让癌症般的自我重新聚集成畸形病态的婴孩儿,无数张嗷嗷待哺的融化嘴巴一开一合着无声的发出呼喊。
而那些脓液中的红色腐烂脐带则纠结到了一起,它们汇聚成了一整条盘踞在石阵的每一个图腾之上的怪蛇,无数眼珠睁开着,死死的盯着那站在光的起点的陈宇。
这里就是牛津街之下的地脉,而那些腐烂的癌变脓液便是被献祭的无数亡灵遗留下来的记忆。
不,准确的来说,那是恐惧之潮。
无数困扰着死人的恐惧之源在这地下世界中汇聚成了足以腐化生命根基的黑暗力量,它们远比恶魔更加古老,也更加险恶,因为它们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它们一直都在潜伏着,等待着啃噬现实的那一刻。
“杰瑞到底经历了什么?”陈宇喃喃自语着抬起头,他看到了在“下伦敦”阴暗天空中如幽浮般飘荡的那一缕诡异的阴影。
如今,那阴影变得更加清晰,就像是一大片正在扩张的黑色海洋,又像是永远定格在这地脉之中的污渍。
就在那片阴影中,无数星星点点的东西在蠕动着。
陈宇在这一刻才恍然大悟,那些隐藏在下伦敦中源源不断出现的恐怖怪物正是从这片阴影中出现的,它们像是回应着暴力的屠杀。暗影局所投入的火力越强大,那些怪物便涌出来的更多,它们源源不断,仿佛永远不会穷尽。
而那阴影也不曾减弱半分,它似乎阻隔了**的地脉和“下伦敦”之间的通道,而那些怪物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埋葬在牛津街下的那些死去的灵魂。
这里的谜团似乎愈发复杂迷离。
陈宇得以突破那横在这里的阴影进入地脉之中全都靠着大量通灵体提供的精神力量,也仅仅是站在了通灵的起点这一步,就有五百多通灵体的大脑就此融化。
这些牺牲是否值得,说实话,陈宇心里并没有把握,他只是确认了一点,这条路将非常凶险,远比在“下伦敦”和那些怪物火拼凶险的多。
此时,下一个字母“e”血淋淋的亮了起来,而陈宇脚下的金色光芒所铺就的道路也在石阵中拐了一个弯继续向着远处昏暗的**世界延伸出去。
这说明约翰在引导着陈宇的身体在通灵板上继续专注在杰瑞的本名上,而这条路便是搜寻杰瑞下落的捷径。
而杰瑞是寻找所有的谜团的起始点。
他究竟成为了怎样的存在?
陈宇不再犹豫,他既然已经走了进来,就不可能无功而返。况且“下伦敦”根本就没有任何出路,他欺骗了时间之父,那所谓的可以找到出口的恐吓只是为了掌握暗影局的类人体技术,并且从中搜寻触及真相的线索。
无论如何,都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陈宇踏出了第一步,他走上了金色的光芒铺就的道路,他头顶上方的字母消失了,而那只如同黯淡无光的太阳般的眼珠流下了第一滴血泪,那血泪化作漫天血雨,而那血雨在陈宇的周围像是蒸发了一般的形成了大片的灰雾,灰雾又仿佛有生命般的凝聚成了一个又一个黑白老照片般的定格画面。
就像是时间在逆行一般,陈宇沿着古老的**地脉前行,他的眼睛却分裂了无数次。
不……那不单单是眼睛,陈宇看到了自己那切片般的身体停留在了道路上,内部的骨骼、器官和内脏一清二楚,就像是地质勘探的土层结构。
只有一条细线串联着陈宇身体分裂的每一个部分,他们从心脏的切片中延伸出来,像是努力令陈宇的自我保持一致。
而陈宇知道,那条线名为因果。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本质上似乎陈宇的意识都被压缩到了亚原子级别的浩瀚海洋之中,但和观测量子现实不同的是,似乎自我本身并没有全然超脱于生物性的范畴,也没有剥离出那劳什子的**凡胎。
我只是一个在噩梦般的记忆深处沿着既定路线游览的匆匆过客,我没有任何权限去掌控或是操纵那浩瀚无垠的万物之源。
字母“h”血淋淋的出现了。
视野中的黑白画面却在倒放着。
陈宇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笔挺西装的中年男子梳着锃光瓦亮的背头、叼着雪茄走进杰瑞的老宅,还有那辆黑色宾利车,两个带着墨镜的保镖。
那个很有派头的男人给了杰瑞一大笔钱,他似乎要寻找某样东西,而杰瑞陷入了沉默。
民族阵线党新任党魁雅各布·帕特森,支持撒切尔赢得1983年总统大选的主要推手之一,共济会第八级成员,撒拉弗教鸣理会新晋成员,至少和三起谋杀案相关,包括1982年针对保守党敌对党派的爆炸案
备注:民族阵线党的一部分资金来源可以追查到大都会的一家清洁能源公司,这家公司真正的控制人则是莱克斯·卢瑟,莱克斯·卢瑟也推动了英国石油公司的私有化进程,并成为该家公司的最大股东
莱克斯·卢瑟……又是一个永远都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陈宇同时认为自己如今的动作可以更加激进一些,因为即便深入地脉,暗影局的网络仍然可以与他的意识连接,说明通灵体的生产速度还没有到青黄不接的程度,而他的那个复制的大脑也没有因为过载而烧毁。
当“o”字母出现的时候,陈宇在金色光芒铺就的道路下一个阶段看到了那个雅各布交给杰瑞的一张照片,还有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尚在襁褓中、似乎刚刚出生的婴儿,而那个名字则是玛丽。
在照片的背后,有一个血色的十字架。
杰瑞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可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名为玛丽的婴儿意味着什么?雅各布这个似乎被撒拉弗教收买的极端主义政客到底想要什么?
陈宇至少知道了一点,杰瑞来到伦敦不单单是为了找到牛津街下的这个超越现实的地方,他还隐藏着其它的目的。
通灵板上的字母十分平稳的继续向前推进,而陈宇终于看到了一个十分英俊却裹着破破烂烂毛毯的男人走进了杰瑞的家里,那是在雅各布这个民族阵线党党魁出现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男人就是被残忍杀害的天使,他交给了杰瑞一枚属于秘社的戒指。
还有一根在木制烛台上燃烧了一半儿的蜡烛。
“圣烛会……”陈宇沉吟道。
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但看上去,这更像是撒拉弗教内部的一场暗斗。
或许加百列的失踪也与此相关……
陈宇随着前进再一次的看到了一张纸条上书写的“玛丽”这个名字。
而那个名字夹在了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中,在那张纸条所在的那一页上赫然写着——“上帝已死”。
杰瑞忽然在灰雾中转过了头,他惊恐而又略显狂热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陈宇仔细的看去,他却立刻听到了一声呼喝。
“别偏离了方向,陈!该死的,跑起来!”
那是约翰的声音。
刹那间,陈宇透过无数个自我的切片看到了正爬上金色光芒中的一个个湿漉漉的畸形胎儿,它们被腐烂的癌症侵蚀着,那扭曲的嘴巴里发出阵阵呜咽的声响,而它们那些干瘪葡萄干般的红色眼珠则全都凝视着陈宇。
作战轮损毁70……65……
看来上面也越来越艰难了。
陈宇此时听到了脑袋里无数惊声尖叫,那是通灵体在极度痛苦中濒死的哀嚎。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陈宇看到了字母“a”那缓慢融化的轮廓,通灵指针还在运转。于是,陈宇跑了起来,在身后留下了一排崭新的自我切片。
一种情绪在蔓延,一种极端的感觉在升温。
那些哀嚎声构成的浪潮就是疯狂,而推升疯狂浪潮的则是恐惧。
某种存在正从恐惧中苏醒,那些胎儿就是那个存在的子嗣。
它们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