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玦慢条斯理斟茶,手指修长,好似白玉扇骨,他挺拔清隽地坐着,扫了一眼跪在殿中的姜晚笙。
茶香袅袅,他神色清朗,也不出声,全当空气一样待着。
宁如雪话音顿了一下,才回过头接上,为显示自己是受害者,她挺直腰板,将脖子里的伤都露出来,“姑母,您看,这都是姜晚笙干的。”
“她还薅了我一把头发!”
愤恨地咬住唇,宁如雪眼睛血红,恨不得在她身上穿个窟窿。
她的头发盘成出云髻,将顶上那块光秃遮住了,连梳头发的宫女都憋着偷笑,想到此就更恨。
姜晚笙安静地跪着,听她胡搅蛮缠,也不作声。
“可有此事?”皇后威仪万方地眺望两人,见宁如雪脖颈处惊心的红,皱了下眉。
姜晚笙恭敬道,“回娘娘,头发是混乱中无意扯掉。”
“其他的与臣女无关。”
白瓷茶盖撇去浮沫,沈卿玦微微扬起下颌,眸中多了一丝兴味。
“公主驾到!”海公公尖着嗓子唱词。
话音未落地,一道明丽翠绿宫装的身影仰头走进,欢快轻松,面容带笑,她身后跟着位低眉顺眼的姑娘。
正是姜晚笙同住那位,进殿后,低着头悄悄挪去其他伴读身后。
姜晚笙请沈沁雪来,当外援,不主靠她,留着以防万一。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母后,多大点事闹到您跟前……”沈沁雪笑着走进殿中,抬头,发现位不速之,“皇兄也在?”
姜晚笙倏地抬头——
男人一身锦白直缀,理得平整,端坐正殿,清雅淡漠。
沈卿玦,他居然也在!
姜晚笙吃惊看去的那一眼,沈卿玦也在看她,或许是凑巧。
那双漆黑的眼睛望住她,深邃如渊,似要将她吸进去,吞没。
她心脏猛的紧缩起来,呼吸变得滞塞。
立刻又低下头,背脊僵硬,双膝抵在织金地毯上,浑身不自在起来。
沈卿玦浓黑的眉眼扫过她的头顶,漫不经心抬起,清淡无波道:“凑巧。”
“顺便听听是什么个事。”
姜晚笙低着脑袋,眼睛盯地面,不安地眨了一下眼。
她听出来了,沈卿玦不高兴。
从那天他像个禽兽一样,强行将她抵在门上揉搓拿捏,她就开始尽力避着他,不料却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姜晚笙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假公济私,帮着宁如雪踩她!
原本她觉得宁如雪那点小把戏,自己抓伤自己,不堪一击。
可是,有沈卿玦在,只要他一句话,便是把自己下狱也有可能。他不高兴,大概是因为宁如雪的伤。
姜晚笙对安然脱困,没多大期待了。
“有皇兄在就太好啦!”沈沁雪笑吟吟绕过她们俩,对姜晚笙眨下眼。
姜晚笙默默无言,有你皇兄在,就太糟糕了。
你皇兄可不会给你面子。
况且,姜晚笙暗自想,她跟沈卿玦,也算有仇了。
沈沁雪亲昵地坐在皇后膝下,意有所指,“如雪说伤是笙笙抓的,我看笙笙可没有那么长的指甲。”
红色蔻丹的手指蜷了一下,又大方展开,搭在石榴裙上。
宁如雪欲言又止,冷声道,“公主喜欢姜晚笙,整个伴读所都知道,您的话未免太偏私。”
“我的伤的确是姜晚笙抓的,各位伴读们都可以作证。”
殿堂的屏风处站着稀稀朗朗的六位伴读,云鬓花颜,桃红柳绿。
含春地凝望殿中那位,或是摸鬓角,珠翠,思考妆容是否足够娇美。
被宁如雪一点,五六个人,含糊地点头,应声。
其实只有三四道声音,但人站在一起,声音大些,便显得全都是一个态度。
或持不同意见的,低着头,模棱两可。
沈沁雪瞥了瞥那群伴读,恨铁不成钢,急道:“就算她抓伤你,你肯定也抓伤她了呀!”
“两个人争执,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受伤?”
殿中寂静,因为这话说得的确有理。
宁如雪眼睫闪了闪,下意识看姜晚笙左胳膊,更衣时她发现指甲缝有血,又不是她自己的。
只能是姜晚笙的,她居然忍着,一点没叫疼。
眼下太子也在殿中,姜晚笙总不能撩开袖子证明自己受伤。
这局还是她稳赢。
姜晚笙默然无语,没打算用伤口来博眼球,有沈卿玦在,她更是不知如何开口。她垂着头,落在不同人眼里,便是不同意味。
沈卿玦手指微顿,一贯的镇定冷静,在此时有了丝裂痕。
“皇儿怎么看?”皇后偏头,试探沈卿玦。
“后宫之事全凭母后做主。”
沈卿玦淡薄的唇掀起一丝冷笑,似毫不在意。
想跟他分开,分开就这样照顾自己?
被人欺负到连吭都不敢吭一声。真是高看她了!
心中的暗涌翻动浪潮,无法平静,沈卿玦黑眸深幽,有些不能理解,自己这股隐怒从何而来。
宁如雪先发制人,咬着唇,挤红眼睛喊冤,“姑母,如雪冤枉,一言不合姜姑娘便动手,要抓我的脸,我堪堪躲过,伤才落在颈上。”
“姑母,这般蛇蝎心肠的人,留她在宫中岂不是败坏风气。”
“是你先动的手。”姜晚笙嗓音艰涩,只说这一句。
“谁让你口出狂言!”
“够了!”皇后怒斥一声,阻断争吵,她疲惫道,“各自回去抄十遍女诫。”
“是。”
风波就这样拍定,算是各打五十大板的结局。
姜晚笙没什么意外。
只在众人一同告辞时,皇后撩起眼帘,温声唤住,“如雪,你留下来陪本宫一起用膳吧。”
宁如雪眼底狂喜,当即福身道谢,“是,姑母。”
“本宫嘱膳房做了黄鱼,太子最爱吃的。”
皇后命令宫女将黄鱼放在太子跟前,沈沁雪撒娇,“怎么没有我爱吃的?”
沈卿玦没看她们母女情深,他根本不爱吃黄鱼。
望了眼殿门入口方向,他眸色沉了沉,撩开下袍起身,委婉道,“突然想起还有政务等待处理,儿臣告辞。”
圆木食案三个女人齐齐抬头看他,疑惑不解。
皇后拧了眉梢,不满道:“何事这般忙碌,连晚膳都用不得?”
“要紧事。”
沈卿玦略微垂下眼帘,俊朗的眉峰雄姿英发,他面色清冷,自带不容置喙的威仪,随后不等回答,转身离去。
他的确没有迫在眉睫的政务,唯一,现在立刻要办的,是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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