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科幻小说 > 王都三十日 > 022)第三日:溪畔凶杀—绝杀
    子成从愉悦中醒来,美梦余韵犹在。

    才睁开眼,脑中还空白着,时断时续的秋风吹在林梢的沙沙声隐约传入耳中。

    “畅快!”子成再次在心中呼喊一句,舒展了一下身子,四肢百骸都透着舒服。

    他下意识的往旁边探了探手,什么也没碰到,他定住,努力回忆,试图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很快,哗哗的溪水欢唱隐约传进帐内,他确认记忆没出错,他还在王都外的这条小溪边的帐篷里,只是,那一对美艳的姊妹花呢?

    周遭宁静,除了风声,子成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子成起身,掀开被子,他看着自己赤裸的身子,又环视帐篷,发了一阵呆,然后忽然发现,全世界安静得仿佛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又好像整个世界死寂得只有这顶帐篷还有着生气。

    子成隐隐觉得一丝不安,对外面大声喊:

    “人呢!”

    过了很久,平时只要听到他有动静就会立时响应的亲卫一个都没来,又过了许久,还是没回应,他考虑再没人来,回去把他们给换了!

    难道是死人么,这么叫也不应?想到“死人”二字,他的不安更甚,再次提高了声音大喊:

    “来人!”

    还是没人应声。

    子成的脸色变得难看,原来的一丝不安,变成害怕,一股凉气从后背的下部沿着脊椎一路向上,让他背心发凉!

    他知道坐在被子里无济于事,便强忍着害怕,扯过裈裤草草穿上,拨开帐篷开口处,走了出来。

    秋风抚面,又温柔的拂过林梢,沙沙声充斥于天地之间,偶尔的几声蛙鸣,让世界变得更宁静——却不安详。

    子成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眼前这一切。他剩下的只有害怕,不,是恐惧!

    溪边的草地上,并排躺着四个人,青楼的四个女人,在月光下,赤裸的身体惨白。

    而他的亲卫却一个也不见!

    子成的第一反应是要跑,但恐惧攫住他,让他迈不开步子。

    他四处张望,希望发现什么。

    四周仍是一片死寂,除了蛙鸣,除了自己越来越粗的喘息,他感觉不到活物的迹象。

    他的亲卫呢?那一对姊妹花呢?

    震惊过后,子成开始想他早该想到的问题。

    他返身跑回帐篷,慌乱地在被子里翻检,所有的角落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他明明带来的剑。

    到后来,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要干嘛,只是一味不停地翻检——毕竟,有个事做,总比孤独的面对恐惧要好得多。

    直到他翻累了,直到他醒悟过来他只是在徒劳地翻检那把已经不见了的铜剑的时候,他定住身子想了想,又跑出帐篷,在草地边缘上找到两块他认为足够大的鹅卵石握在手中。

    石头在手,子成仍心中惴惴。

    打小他就知道,商族的王室子弟,历来都以力大称雄,而他却是唯一的例外。为此他懊恼了很久,然后他开始自我流放,让自己远离权力,远离那些只能谋于暗室的勾当。

    他看了看他身后的帐篷,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想,他也在暗室里有勾当,只是无关权力,而是和数不清的女子的那一次次一夕良夜。

    一个人影落入眼角,子成吓了一跳。

    他看到一个黑影站在身后不远处,双手操着,他的那把铜剑被黑影握在手中。

    他眯着眼,定定地看着黑影,终于看出这是他新来的亲卫,阿广。

    “你要干什么!”

    到眼下这一刻,子成只能心中默念“冷静!冷静!”,让自己渐渐镇定。

    他想知道这个才来他身边的亲卫想要干什么,却害怕那个答案。

    “有人要杀你。”阿广还是站着没动,抱剑看着他。

    子成看不真切,但分明从阿广的眼中看出嘲弄的眼神。

    “放过我。”子成强令自己要冷静,但是因为冷,或是恐惧,他感觉到自己的腿在轻轻地抖。

    “别人给你的,我会给你更多。”

    忽然的灵光一现,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生机的——阿广杀了其他的人,却独独没有杀他,这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给不了。”阿广很确定地说。

    “你才来我身边当亲卫,我和你前些日子还不认识,所以,我们不会有仇,对吧。”想到事情还没到绝境,子成看到一丝光芒,慢慢稳住心跳,考虑如何拖延阿广动手的时间——这个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

    “而且我向来无害于人,所以,你也不可能是为谁除掉障碍。”

    “如果是为财……”说到这,看到阿广并没有急于动手,觉得战术有效,心跳又开始加快。

    子成甚至开始佩服自己的急智了,他从来都不以为自己是个有急智的人:

    “我父亲是当朝右相,我还有一块封地,每年的出产也不少,我可以给你你从来都想不到的财富。”

    他又看到阿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之前他以为那是带着嘲弄的笑,现在却觉得是因为可以预见的财富对阿广的吸引,这让他更看到希望。

    “若是有人花钱请你来杀我,别人可以给你,我也可以给你!”

    “我说了,是有人要杀你。”阿广还是重复这一句。

    “放过我!那人给你多少,我出双倍!”他实在想不到得罪了谁。

    阿广仍不说话,只静立着,如一团不可捉摸的黑雾。

    “是子画?”

    子成脱口而出,他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和子画在酒肆的那次冲突,除此以外,他想不到还有谁敢雇凶杀右相大人的儿子。

    这个念头一起,便让他确信幕后的主使不会是别人,不可能是其他人,只能是子画,或者子画的母亲妇息。

    “不要猜。猜错了你会怨错人,猜对了怨谁也没用。”阿广仍是懒懒散散的站姿,偏偏这站姿让子成十分难受,手中紧紧攒着石头,却不敢出手。

    “你现在丢掉你手中的石头,”阿广仿佛猜中阿广的心思,“动作不要大,慢慢松开手指就好了。”

    子成没动。

    “我有十多种方法可以打掉你手中的石头,但这一定会伤到你的手。你的手只适合摸女人柔嫩的肌肤,要是伤到了手,你可就再也没有机会摸女人了。”

    子成身子微微颤抖。

    以石头和剑对战,以他的身手对付一个王室亲卫,这两项他都没胜算。

    而且阿广的话语中透着还有活路的意思。

    “松开手,放下石头。”阿广声音轻柔:

    “你的手只应该抚摸女人娇嫩的肌肤,不应该抓着粗糙的石头。”

    阿广换了另一个懒散的站姿,对他说:“我不想伤到你的手。”

    子成看着对方松懈的站姿,偏找不出可以攻击的方法,心中斗志全无,慢慢松开手,手中的石头“啪”的掉在地上……

    子成松开了手中的鹅卵石,阿广也略略松懈下来,上前搭上子成的肩:“我从没想过要你死,是有人要你死。”

    “谁?”

    子成似是躲梦靥一般,身子微微颤动,两肩紧缩。明明杀手就在身边,但子成居然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

    “来,我们还有些善后的事要做,还要劳烦王子动手。”

    “做……做什么?”

    阿广指着泡在水中的亲卫尸体:“他们忠心耿耿守卫你,你就忍心让他们暴尸荒野?”

    子成点头,旋即想起不对,又连连摇头。

    “这才对么!”阿广得了子成的态度,笑了,笑得很开心:“我在对岸挖了一个坑,我们将他们埋了。”

    阿广忽然换了一副悲悯的神色:“都说入土为安,他们跟了你许久,现在死了,你总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嘛!”

    一地的死尸,忽喜忽悲的阿广,偶尔从头顶刮过、吹得林梢沙沙摇摆不定的风,一起组合成一个诡异无比的场面,让子成无比恐惧,仿佛只有按这人说的去办才是最好的结局。

    “怎么做?”子成侧头仰视着他的亲卫。

    隗烟捂着嘴哭够了,身子也不再颤抖,忍了很久,才悄悄把头伸出被子,帐篷外一片安静。

    下身冰凉,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吓得尿湿下身,直到温热的尿液变冷才觉出冷意。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隗烟慢慢挪动,尽量不发出声音,拨开帐篷脚,朝外面看,原先睡在草地上的几个姐妹裸着身子,没了一丝生气,水中的两具尸体只剩了一具,四周静悄悄的,没了动静。

    隗烟正准备逃走,便听到溪边水响,吓得她又不敢动弹,停了一阵,又悄悄往外看,只见之前睡在大帐的王子正拉着泡在溪水中的尸体往对岸拖,那个杀人的亲卫跟在后面,像是押着正在劳役的奴隶。

    她看着两人进到对岸林中,连忙爬出帐篷,慢慢爬,生怕惊动什么,虽然明明两人已经走远。

    刚到原来睡着的林子边,又听到水声哗哗,两人一前一后又踩着水过来,在草地上对面站着。

    隗烟几乎吓得要哭,趴在地上不敢移动一分。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王子身上的锦衣已满是泥污,他指了指地上,又指指对岸的林中,对他的亲卫说:

    “你放过我,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在任何地方逍遥自在的过一辈子。”

    “问题是,你要怎么给我呢?”阿广说,“若是你反悔不给我了呢?”

    “我以烈祖之名起誓,绝不反悔。”子成连忙说,生怕亲卫动手,“就算反悔,以你的身手,你可以随时杀掉我。”

    “至于怎么给你……”王子边想边说,语气显得迟疑,“要不然,我们现在约定一个地方,到时候我就把东西放在那个地方?”

    “好主意!”阿广“啪啪啪”鼓掌,像是很同意王子的话。

    掌声在寂静的郊夜突兀地响起,惊起林鸟,扑棱棱飞起,惊得隗烟一抖,连忙肌肉紧绷着不敢动弹。

    阿广止住掌声,忽然话锋一转:“然后你就找人在那里伏击我?”

    “不会的,我……”

    子成的话还没说完,阿广向前斜跨一步,白光一闪,那名王子就捂着脖子向后倒去。

    “不好玩。”亲卫自言自语,“本想稍微玩得久一点,谁知只会和我说一个钱字。”

    “没新意。”阿广看着倒在地上、口中“嗬嗬”的子成,摇摇头,很不满地补充了一句:

    “哪怕你问问我,刚刚埋尸的坑里,先前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是谁也好啊。”

    隗烟连忙闭上眼,但再次看到的那一闪即逝的白光,那映着月色、鬼魅一般的夺命白光,却像是生生刺破她的眼睑的利箭,刺入脑中,刺得她脑仁生疼。

    隗烟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然后发现下身有一股热流涌出,她再次被吓得尿了出来……

    她一辈子看到的死人也没今晚的多,而今夜那亲卫的绝杀,将是她以后的生命中最惨烈的记忆——如果还有以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