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元良又问:“你后来没有再想过离开?”

    “想过的。最初那几年确实过得生不如死,自己残疾了以后心也就灰了,大柱和陆依依还变本加厉的欺辱我,隔三岔五地来搓磨我。

    经常气得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睁眼望着屋顶,想不通为什么不给我和孩子一条活路。我这辈子做错了什么?

    等慢慢好了自然还是想过要走,不再嫁人了,只要勤快应该也能养活自己。可事情又起了变化,如今我倒是不怕他。”

    巩元良好奇:“什么变化?”

    正说着,那院门嘎吱一声响,进来一个人,直接走向大柱媳妇:“娘,今天可好?”

    蓦地发现了两个男人,这人警惕地站定。大柱媳妇见了,忙道:“儿啊,这是两位赶路投宿的。”

    又道:“今天他抢了别人付的投宿的钱。”

    “多少?”问清了多少钱后,他转身就走,奔了主屋而去,几个跟着出来在院子里站着,除了大柱媳妇,这两人都有些不大明白。

    就听这人问:“你今天又抢娘的钱了?”

    “有你这么对自己亲爹的吗?怎么叫抢她的钱?来的人住的不是我的房子?”

    “你的这破房子,如果不是娘这些年攒着钱一点点修着,早都不能住人了吧。从窗户到门,屋顶,暴雨冲垮的两堵墙,重新砌的炕,院墙,这还有哪一点是你二十多年前的房子?

    村里人早都说了,当初我娘嫁进来的时候,你这房子就跟隔壁村破落的城隍庙一样,四面透风,哪里还能当是个家?

    既是投宿,住了人要准备铺盖、烧炕、热水、热汤饼,你做了什么?”

    “你,你……我是你爹!”

    “想饿死我、病死我、冻死我的爹?

    拿来!

    我不怕村里人戳脊梁骨,你别逼我动手!”

    又过了一会儿,这男子出来,把投宿的钱给了大柱媳妇:“娘,你收好。”

    转身又去了主屋。

    “钱都给你了,又来干什么?”

    “不准再去问我娘要这钱,不准抢、不准偷,这钱要是没了,我就再问你要!”

    “你、你、你,孽障,生了个孽障啊!”

    这男子转身出来,对大柱媳妇道:“娘,妹子睡了?”

    “她今天编了一天的筐,累得早躺下了。”

    “我和我媳妇儿又替她寻了一门亲,后天让他俩相看一下?”

    “只怕没人会同意她的要求。”

    “先见一面吧。”

    “成。”

    “娘,那我走了。”

    巩元良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笑道:“你真是苦尽甘来,儿子长大了给你撑腰了!”

    那男子才走到院门口,听了这话,回头看着自己母亲笑了,仿佛在说“就是,有我呢”,母亲也忍不住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挥手:“快回去,别让你媳妇孩子等久了。”

    这男子走了。

    姚思源问:“你儿子娶了媳妇儿有了孩子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住不下了,就在隔壁,儿子争气,媳妇勤快,我和他妹子全力帮衬着,咬咬牙就在隔壁盖了新房子。

    钱是一直紧的,可日子也终究还是越来越好了。”

    巩元良问:“你刚刚说的变化就是儿子护着你么?”

    “对。还有女儿。

    我那狗男人怕我好了之后还是要跑,三天两头的折腾我,本来我这腿就是无医无药靠自己长,在他和陆依依的折磨下,我前前后后在这炕上躺了两年多。

    那时候的人也跟死人差不多了,就像一具骷髅一样。只有眼珠子偶尔转转,还有一丝活气。

    我也弄不清,我那狗男人怎么想的,他不让我走,但好像我可以这样死掉,这样他就满意了。

    当初我成了那副样子,就因为陆依依说了一句你那媳妇儿还没死呢,命可真硬啊。

    他就要把我挪到谷仓旁边堆柴火的空地去,那种天气里,我大概很快就会死了吧。

    砍柴和打猪草的儿女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房里看我。

    发现我不见了,他俩急坏了,等在谷仓找到我,这两个小娃子发了狂,红了眼,拿着砍柴割草的镰刀,在路上拦住了陆依依。

    说如果他们的娘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会让陆依依给我赔命。陆依依吓得半死。

    我那狗男人听陆依依告状之后气得发狂,把这一对儿女一顿暴揍,我儿子女儿被打得伤痕累累也没有松口。

    他们说,除非大柱把他俩都打死,全家就剩大柱一人,看还有没有人敢再嫁给他。

    若不是怕断子绝孙,就打死他俩,只要他俩有一口气,但凡我这个当娘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打不过大柱,但陆依依一定会给我陪葬。

    最后当着两个血人似的孩子的面,那狗男人把我抱回了炕上,保证我会好好的,不会动我一根指头。

    从那天起,全无生志的我,就想着要好好活下去,我有盼头了,哪怕我如草芥,我的孩子也拿命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