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厌显然是不服气的。

    “局长,您别因为我是……”

    “是什么?因为你是电视台台长的养女?是未来傅委/员的孙媳妇?是我好友的儿媳妇?所以我碍于情面不让你去?宋厌,你和外面所有的警员一样,都是这样想的,对吧?”

    别看郑局平时五大三粗,有时对着女警员像父亲一样喜欢笑呵呵的。

    但在全局,他的威严不容抹灭,一旦严肃起来,没有人不打怵。

    郑局生气了,宋厌不敢顶撞他,便倔强地站着,没有开口。

    郭政委在郑局对面坐着,意味深长地说:

    “宋厌,知道我为什么也没有找你吗?你不要误会,虽然我们是你家人的朋友,但首先,我们是警察。我之所以没有动员你去滇南,是因为你不合适。”

    “那请问郭政委,我哪里不合适?如果我能力不够,请让我心服口服……”

    宋厌话音未落,郑局的椅子已经快要倒了!

    几个领导一看,不由握紧椅子或者沙发的扶手。

    只见郑局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握住宋厌的双肩,把她带到仪容镜前。

    他厉声道:

    “你看看你自己!”

    宋厌肩膀一颤,缓缓抬眼,直视镜中那个憔悴,悲郁的女人。

    虽然她穿着板正严肃的警服,扣子系紧,领带中正,肩章平直,衣服一点褶子都没有。

    但这个人,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郑局在她身后,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宋厌,你看看你自己,还有生气吗?你眼中一点求生欲都没有,你能干什么!”

    “你说你要去缉D,我看你是想去送死!”

    “D品可以消磨人的意志,消极的情绪同样可以!现在你自己本身就有毒,谈何去缉D?”

    郑局的话,砸在宋厌心头,让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看着镜子里双眼泛红的面孔,不自觉地握紧冰凉的手。

    郑局缓和语气,痛心道:

    “宋厌,你是一名优秀的警察,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家里发生了很多变故,磨灭了你的意志。程台长也跟我说过很多次,你从小到大命途多舛,经历过很多次生死磨难。我也了解到,你在滇南上大学时,被人投毒,最后你原谅了那个人。”

    “宋厌,振作起来,安心留在北城,北城的刑侦工作同样需要你。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让自己剔除心魔,不让消极情绪蚕食你的钢铁意志。”

    ……

    关于宋厌调去滇南缉D的申请,已经有了定论,局里不会派她去。

    郑局开了大会,言明不会强迫大家去。

    两个名额指标不是任务,只是倡导。

    ……

    今天郑局的话像当头一棒,打得宋厌一个激灵。

    她心里有毒,正在蚕食她的意志。

    她头痛地捂着额头出了大门,边走边焦虑地摇头。

    “厌厌!”

    她脚步一顿,看过去。

    黑色的轿车,一侧站着程筝,另一侧站着傅程训。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像是……兴师问罪。

    特别是程筝,她很少这样严肃。

    宋厌有几分心虚,撂下手,揉了揉耳垂。

    “上车。”

    两个人谁也没过来。

    程筝的头示意车子,语带命令。

    宋厌便灰溜溜地小跑过去上了车。

    傅程训开车,程筝在副驾驶。

    宋厌坐在后排。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

    傅程训握着方向盘的手背冒出青筋。

    这架势,让宋厌直冒冷汗。

    她嗓子发哑,咳了咳,想跟程筝说点啥,不过终究没敢开口。

    车子开到傅家别墅时。

    程筝严肃地说:

    “下来。”

    傅程训则打开宋厌的车门,把她拉下了车。

    “干嘛……”她小声呢喃。

    傅程训抿着唇,板着脸,像看着调皮鬼学生的班主任。

    “知道怕了?你还有怕的时候啊?”

    “我……我怎么了……”宋厌嘴硬,气势却弱了很多。

    她怕程筝。

    傅程训带着宋厌进去时,恰好听见傅砚洲在家正拿着手机骂人——

    “……好你个谈景新!你是想让我们傅家绝后?她一个刚毕业一年多的孩子,能干什么呀?你非要忽悠她去滇南,你安的什么心?你让我儿子怎么办?嗯?”

    “她妈刚去世,他们家就剩她一个人了!这种情况符合政册吗?符合吗?秦始皇征兵都被人留后呢,你缺不缺德!”

    宋厌眼皮子一跳,傅先生……在骂谈厅?

    “厌厌。”

    程筝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她看向沙发上的程筝。

    “我可以毫不心虚地说,你跟懿儿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一样的,我把你当女儿,我也多么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母亲看待,而不是恩人。你还了我的恩情,就两清了,可以不在意我的感受,不在意我对你的在乎,任性妄为!”

    “我……我没有,夫人,我没有……”宋厌呆呆走过去,想握住她的手。

    程筝闪开,没有让她握。

    她受伤地看着宋厌:

    “你又要跑去滇南,去缉D,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晕倒,你知道吗?”

    宋厌惊愕,手足无措。

    “夫人……”

    “我觉得这些年我对你倾注的心血一点都不比懿儿少,我有足够的资格做你的母亲。作为子女,你做什么决定权前也要考虑你的至亲,这是对子女最起码的义务。”

    宋厌抠着手,低下头。

    这时,她的手忽然被程筝拉住,把她拽到身边坐下。

    程筝握住她的双肩晃了晃,急道:

    “厌厌,你到底怎么了?自从你妈去世,你的情绪就不对,你的眼睛都没有神采,浑浑噩噩的,就好像一具幽灵!”

    “……”

    “厌厌,你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你妈的事跟阿训有关?阿训,你当着厌厌的面说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厌神色一变,急忙摇头:

    “不是的夫人,我没有怀疑过他……

    傅程训早就想解释清楚。

    家里有程筝、傅砚洲、傅程懿,还有宋厌。

    他启唇,如实说:

    “前一晚我没有回家,手机最后也没电了。我在你家楼下等了一晚上,等第二天觉得你妈起来了后,才敢上去。我只说了两件事,一,我要娶你,这次谁阻止都不行,也不会有人敢来阻止。二,石油公司的股份,你妈要多少都行……我说到这里之后,你妈就跳楼了,我拉都拉不住,就是这样。”

    傅程训的说完,程筝问宋厌:

    “厌厌,你信吗?”

    宋厌点头:

    “我信。”

    “那你……”

    突然,宋厌捂住脸,屈身抵在膝盖上。

    这样的动作,显得她的身体单薄得像片纸。

    而这张纸,开始抖动。

    “厌厌……”

    “是我……是我害死她的……”

    “厌厌,你不要把事情怪在你自己身上!”

    “是我,拿走她的手机……她看了新闻,知道我捐了宋家的遗产,我永远不进宋家的门,她跟宋家和那对母子怄了一辈子的气。她受不了,所以不想活了。”

    傅程懿听乐宋厌的话,觉得厅的空气都稀薄了。

    她走过去抱住宋厌!

    “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这都是你妈自己的问题!你不能折磨你自己!”

    程筝和傅程训也没有想到,宋厌竟然觉得是她自己害死她妈,这种想法还不压死她?

    傅程训的心闷闷得痛,有种不如让她觉得,是他害死她妈的冲动。

    程筝让宋厌看着她,温柔而坚定地说:

    “你记住,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害死任何人。你妈的事,就像懿儿说的,是她自己的问题。”

    “其实说句不气的话,她估计早就不想活了,她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活着对她来说是种痛苦。她千不该,万不该,不改把这些痛苦加注在你身上!”

    “厌厌,她不配做你的母亲,她带给你的只有痛苦,别怪我这样说她。”

    “以后,你只是我的女儿,你的母亲只有我,你忘了她吧。我不允许你整天想这些痛苦的事,你的精神承受不住。”

    程筝说完,抱紧她。

    宋厌平复过来后,程筝放她上楼休息。

    宋厌刚起身,就被傅程训一把抱起,上楼进了他的卧室。

    她头晕晕胀胀的,没办法阻止他在他父母和妹妹面前跟她这么亲密。

    意识到他把她抱进他的房间,还锁了门。

    她捶他的肩膀:

    “让我出去。”

    “出去?宋厌你只怕我妈是吗?你擅自搬走不告诉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傅程训低下头,严厉的双目让宋厌心生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