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程训的大掌死死握住方向盘,西装下的胸口起起伏伏,情绪少有的不稳定。

    他眼角泛红,一个人不知在想什么,但决计不可能主动放宋厌走。

    “开门。”宋厌平静地重复一遍。

    他无动于衷,头转向窗外。

    宋厌不等了,便自己去伸手解开锁,推门下车了。

    入秋,夜晚转凉,风中萧瑟。

    她紧了紧衣服领口,走到路边招手拦下辆路过的出租车,回家了。

    结束了。

    她想。

    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还好,结束在体面的时候,没有撕破脸给彼此留下难看的印象。

    ——

    自从那一晚过后,宋厌好几天没有看见傅程训,也没有关于他的一丁点消息。

    他没有再来纠缠她。

    就好像,他想通了,愿意从她的世界里退出了。

    ——

    审讯室。

    蓝灰的色调,录音器,全方位无死角的摄像头,让气氛压抑紧迫到极点。

    宋厌一身板正的警服,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蓝黑的领带扎眼,盯着面前的罪犯时,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不怒自威。

    嫌犯王广涛被羁押已有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所有证据、动机都指向他,

    他的心理素质却极好,即使从询问室进入审讯室,也能面不改色地回答——

    人,不是他杀的。

    今天是羁押的最后时限,王广涛申请了法律援助,律师此刻就在外面等着。

    等着,替他申请无罪释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快要落山了。

    宋厌旁边的同事问的数个问题,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轻松绕过。

    “警察同志,我所有的工友都可以证明,我就是左撇子,右手不灵活。我当了四十年的左撇子,你们现在非要说我右手更吃劲,还连着砍死两个人,你们,这是欺负老实人吧?”

    王广涛笑着,有几分窝囊,人畜无害。

    这时,门被敲响。

    一名警察进来,去到宋厌他们身边,屈身小声说:

    “法律援助中心的人要求释放王广涛……”

    宋厌听了,淡淡地闭了闭眼。

    一同审讯的男同事啪一声撂下笔,显得十分烦躁。

    王广涛听见了他即将被放走的话,有些暗暗的得意。

    他低声嘟囔着:

    “还是政—府好啊,明辨忠奸……”

    谁知这话一下子激怒男同事,腾地大步逼近王广涛,扯着他的领子斥道:

    “你少装无辜!人就是你杀的!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交代清楚你别想走出审讯室的门!”

    王广涛面色变了变,不满道:

    “警察要打人!警察冤枉人!”

    就这样,一警一犯差点打起来!

    审讯室变得嘈杂起来,有警员连忙进来把男刑警拉走!

    王广涛喘着气,气息有些乱了。

    这时,宋厌环着臂安坐原处,安抚地开口:

    “没事,王广涛,确实像你想的,援助你的律师要求我们把你无罪释放。”

    她伸伸手臂露出手表:

    “还有半个小时。我知道也审不出什么了,坐会儿吧,压压惊。”

    王广涛深深地呼吸着。

    宋厌的话让他焦急、兴奋,他的心砰砰砰飞速跳跃,双腿不自觉地在轻抖。

    “刘松,有烟吗?给他根烟。”

    同事刘松诧异道:

    “给他烟?这儿不让抽烟啊。”

    “哎呀,给一根吧。”

    宋厌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商量。

    刘松不情不愿地掏出自己的烟,走过去递给王广涛,还贴心地帮他点上。

    王广涛接烟的间隙,宋厌轻声问:

    “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

    王广涛一顿,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

    “女同/志,你这么好的人,我要是有事,肯定都告诉你。”

    尼古丁的麻痹作用让王广涛暂时忘记紧张和兴奋。

    能在这审讯室抽烟,还是警察亲自点的,他出去也能吹牛/逼了吧?

    就在他仰起头畅快地大吐烟雾时——

    “还说你是左撇子啊?”

    王广涛攸地睁开眼,拧紧眉头,脸色剧变!

    他掩耳盗铃般,将夹在右手指间的烟挪到了左手上。

    他带着慌色看向宋厌。

    宋厌却并没有盯着他。而是环着臂,阖着眼,仿佛在轻缓地讲述着什么:

    “你出生在贫困的矿工家庭,初中起辍学也成了一名矿工,下矿时不分昼夜,辛苦不说,还相当危险。”

    “从事实上来讲,你这一生活到现在,社会地位低下,不会有人给你递烟,为你点火。”

    宋厌说到这里,王广涛急急忙忙地伸出左手给宋厌看。

    宋厌依旧没有睁眼,却预料到般:

    “你以为,你的左手指上有烟油,就可以证明你是左撇子,你惯用左手?”

    “你用左手抽烟,是因为你要用右手点火!这完全是正常使用右手的操作!”

    宋厌这时睁开眼,大大的眼眸清明锐利,直直注视王广涛的双目,面对着他的目瞪口呆。

    “今天我们同/志帮你点烟,是人生第一次吧?没想到自己暴露了。”

    王广涛愣神半晌,咬牙切齿地指着宋厌:

    “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演戏骗我!”

    宋厌一拍桌子!

    “把你手放下!王广涛,你觉得装傻充愣有用吗?你知道去找法律援助,难道你没听过,警察办案不光要依据嫌犯的行为举止、还要根据常识常理常情来判断吗?”

    她说着,起身走过去。

    一手插兜,一手拿掉王广涛指间的烟,按灭在桌板上!

    “这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宋厌走出审讯室,刚刚“装怒”迷惑王广涛的男同事上前告诉她:

    “王广涛的妻女已经在探监室等着了。”

    宋厌点头:

    “让他去见见老婆孩子吧。他是因为讨薪,被矿老板欺压才铸下大错,劝他坦白从宽,法庭会酌情轻判的。”

    “嗯。宋厌……”男同事朝她竖起大拇指。

    啃了快要半个月的硬骨头,终于拿下了。

    ……

    宋厌今天本可以早回家的,她这段时间也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再加上身体不太舒服。

    但她正准备回去时,门口,停着熟悉的车子。

    她一愣。

    …………………………………